星筠和玄乙回了府,又练起了剑法。
星筠练得那叫一个大汗淋漓,狼狈不已,两人练完就坐在竹林里的小亭子乘凉歇息。
“对啦,你上次说要给我个东西是什么啊?”星筠擦着汗,兴致勃勃地问。
“保密。”玄乙难得卖关子,“图纸已经画好了,不过做出来还需要一段时日。”
“好,我等着你做出来的那天。”星筠吹着习习晚风,身心惬意。
她又从小荷囊里掏出了一袋金锞子,有的做成了瓜子状,有的做成了花生状,小巧精致不说,就连外壳纹路都雕琢得清晰细腻,逼真动人。
果然是讲究的人家,连金锞子都能做得这么仔细。
星筠把玩了一会儿,便分了一半给玄乙,“这是你这个月的月钱,外加教我练剑的报酬。”
玄乙看着这小半袋金锞子,“这是你今日帮赵家卜算得来的?”
“是呀。”星筠笑得多少有些不正经,“我总算是找到来钱快的路子了。”
“咱们的马车,有望啦!”
玄乙默默地把金子贴身放好。
星筠倒了碗清水,“对了,明晚就轮到我值夜了,我在官舍随便凑合一晚就行,你不必去接我。”
玄乙听罢立即站起了身,“我去给你准备些干粮零嘴,明早带一床薄毯过去,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哎。”星筠拉住了他的衣袖,“别忙活了,这都多晚了,快去睡觉。”
玄乙回头,看到小姑娘迷瞪的双眼,还有执拗地拽着他的手,不由笑了。
“我看,你才得赶紧去睡觉了。”
玄乙走在前头,任星筠紧紧牵着他的袖子,慢慢地走向她的院子。
……
第二天夜间,星筠抱着一大堆零嘴坐在观星台上。
慕安也跪坐在一旁,伸手拿了她一包杏仁,吱嘎吱嘎地嚼了起来。
“今晚多谢归之指导啦,还带累你没能睡个好觉。”星筠又把自己手上的梅干递过去,“这个也特别好吃。”
“真不赖。”慕安舔了舔手指,“你这上哪买的呀?”
“千金难买。”星筠摇摇手指。
“哟。”慕安一脸不信。
“这些全是我家玄乙做的,别人想吃还没有呢。”
“我家?”慕安很会抓住关键词。
“喔,就是那个每天早早就等在府衙外头那树上的人?”
星筠想了想,每次散衙,他还真是都坐在树上,“是吧。”
“别说我了。”星筠抬了抬下巴,一脸兴奋,“说说你和赵华英的故事呗。”
“或者赵琬琰也行呀。”
慕安一个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提她俩作甚啊。”
“这不是得关心一下好友嘛。”星筠嬉笑。
慕安看着头顶的熠熠繁星,心有戚戚然,“无论是我和阿琰还是我和阿英,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们本该如天上星辰,在各自的天空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偏偏被打落凡尘,只能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何去何从尽是由人不由己。”
星筠忽然读懂了他眼里的悲哀,也明白了昨夜琬琰和华英姐妹那两双通红的眼睛里,藏着的未尽之意。
星筠打起精神,故作嬉笑模样,“你可能不知道,华英已经打算要和你退婚了。”
慕安睁大眼睛,继而抚掌大笑,“好,好!”
从没见过有人被退婚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慕安豪气干云,猛地站起,“没想到啊没想到,赵华英如此有魄力,我当真是自愧不如啊。”
“长平你知道吗,我自小就想着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奈何我祖母和母亲都不许我上战场,还硬是让我来了司天监,整天就看这些个破星星,老子早看烦了!”
星筠没料到慕安如此口出狂言,连忙替他念了一下各路星官的名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慕安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挥,“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我总是不信,仅凭一些星星,就能断言兴衰,定下吉凶。”
“我更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慕安看向星筠,眼底是一片闪亮,好像万千星辰都尽在他的眼里,叫人不由相信他所说的话。
星筠愣愣地点了点头。
慕安就在一旁谋划起未来的武将之路,星筠则翻看起了自开朝以来记载重大星象的星历。
每本书册都厚重无比,搬上这观星台的时候得亏有慕安帮忙,不然她还真拿这些书没办法。
最新一版的星历是武宗朝修订完成的,从开国的太祖皇帝到武宗,前后不过百来年,还是专门挑发生过的重大星象记载,便已经这么多。实在难以想象,未来司天监要腾多大地方去放这些档案。
“永和三十二年春,荧惑守心,三月丙戌,宫车晏驾。”
星筠指着书上这一行字,问慕安道:“归之,永和就是太宗朝的年号对吧?”
“是呀。”
“太宗是文宗,武宗和当今圣上的父皇对吧?”
慕安点头,“文宗是许皇后所出,武宗是江贵妃所出。”
“至于圣上……”慕安神神秘秘地靠近星筠耳朵边说道,“圣上好像是太宗宫里一个婢女生下的,据说那婢女生下他之后就死了,圣上就交由许皇后抚养。”
“许皇后可谓是一代贤后,大魏开国不久,早年天灾人祸不断。她平日里为人便朴素节俭,还经常号召各世家一同捐财捐物,赈济百姓。皇后将圣上视如己出,在她的教导下,文宗与圣上兄弟两个那也是同心同德,相亲相爱。”
星筠一听慕安讲宫中秘史,立刻掏出了一包果脯,啃得津津有味。
“太宗有这么个贤后,还会有荧惑守心的天象啊。”星筠咂咂嘴。
慕安无不扼腕叹息,“大概是天妒红颜,永和九年的时候,许后突发恶疾,薨于景仁宫。”
“后来太宗皇帝宠信身边的大宦官杨忠,宦官势力权柄日重,以至于杨忠竟敢毒害皇帝,戕杀贵妃。”
星筠皱眉,“所以永和三十二年,太宗便是死于杨忠之手了?”
“是啊,如此谗佞专权的乱臣贼子,能做到这一步实则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星筠又往后翻了翻,“昭宁十四年,白虹贯日,龙御宾天,北地失守。”
慕安回忆起往事,一脸凝重,“文宗驾崩后,大凉进犯,陆家谋反,北地沦陷。武宗为何登基不久便离世,就是在这次北上伐凉中受了重伤。”
夜鸦不经意传来几声凄厉的喊叫,吓得星筠汗毛直立。
“这短短几十年,这么乱的嘛。”
“可不是。”慕安叹惋了一会儿,见星筠不再追问些什么,就低头继续写写画画。
透过星历,寥寥数语间便可窥见皇室的血雨腥风。
星筠一时没了继续翻看的兴趣,抬头数起了星星。
果然,还是数星星最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