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对绘宁有一种天然的依赖,从绘宁在通往C镇的车上给他们水和食物的那一刻起,月月就相信了绘宁,不是一个坏人。
小孩子看世界很简单,绘宁帮助了她,绘宁一次又一次在危险面前选择了她,她也会无条件地相信绘宁。
“我会收养月月。”绘宁对着纪鸣道,这无疑是给自己一个极大的麻烦,但是绘宁想遵从自己心中的想法。
“月月,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我会做你的亲人,替姜老保护你长大的。”绘宁握着月月的手,坚定地承诺着。
月月蹭进她的怀里,软软地喊了一声:“姐姐。”
她经历过失去父母的痛苦,也经历过成为孤儿孤苦无依的日子,所以她愿意分出不多的爱给月月,只希望世界上少一个像绘宁这样的孤女。
而纪鸣看着眼前温情的一幕,他突然有一刻的妄想,如果有一天绘宁也有了一个女儿该是什么模样?可他也在这一刻清醒着,绘宁可以在未来选择别人,亦如她在这一刻坚定选择了纪鸣,停留在了瑰城基地。
绘宁安抚完了月月的情绪,这才分神注意到纪鸣,纪鸣的眼神里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这让绘宁觉得不解。
“怎么了,纪鸣?”绘宁缓声问着,她在想是不是因为之前贸然回了空间吓着纪鸣了。
纪鸣走近她们,把她们拥在怀里,“我只是觉得这一幕太过美好,可惜不是永恒的停留。”纪鸣回答着绘宁的问题,眼睛里溢满了爱意。
绘宁抚上他的脸,额头贴着他的胸膛,冰冷的玫瑰花徽章就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在绘宁的视线里,“纪鸣,我们还会有很多美好的记忆,在未来里。”
月月有些似懂非懂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依偎着,姿态亲昵,“姐姐,小首领是你的丈夫吗?”在她的观念里,似乎只有夫妻才会这样亲密。
绘宁被这番童言无忌说得红了脸颊,她有些怕羞地牵起月月的手,神情真挚:“小首领不是姐姐的丈夫,但是他是姐姐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是姐姐的爱人。”
这是绘宁第一次让纪鸣意识到了,他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心甘情愿承认心中的感情。
“那么小首领,你爱姐姐吗?”月月问着,在她的观念里,虽然绘宁很厉害,但是纪鸣才是瑰城基地具有主宰他们命运能力的人。
纪鸣摸了摸月月的后脑勺,温柔道:“绘宁姐姐比这世上所有的珍宝都珍贵,她比我的性命重要。”
如果在面临生死绝境时,纪鸣会替绘宁挡住最后一道防线,他爱她,视她比生命重要。
末日里活着那么珍贵,可还是有人愿意保护爱人,愿以身躯作最后的一把匕首,保护她。
这一番剖白,是后来绘宁回忆起来,都感触颇深的,因为那时她并没有全听全信,但是纪鸣说到做到了。
起风了,不是什么微风拂面,而是狂风大作,扬起的尘埃里,绘宁和纪鸣一人牵着一边月月的手,而月月抱着爷爷的骨灰盒,他们逆风而行。
风沙吹乱了绘宁的头发,沙砾擦过脸庞,绘宁陡然间想到了什么:“现在是末世第几天?”她问着纪鸣,眼中焦急。
“末世四十五天。”纪鸣回答着,他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必须加快新作物的培育!不然地表大部分土壤会沙化,耕地资源越来越少!”绘宁突然回忆起来,末世三年没有米粒是因为,风沙持续了整整一年,掩埋了大部分的建筑和作物!
“会持续一年……”绘宁突然道。
眼前的灾难只是开端,未来的一年里,水源,土壤,都会被风沙掩埋,这个世界黄沙漫天,很多人会死。
“宿主,迟玉并没有给过您预估的数据。”迟玉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还在计算持续的时间,可是并没有给出答案,但绘宁精准说出了她的预估。
只是因为,绘宁亲身经历过,而迟玉需要分析计算。
“迟玉,因为我经历过……在上辈子……”绘宁无力地回应着迟玉,她见过脱水而死的人,见过活生生被掩埋的人,见过被黄沙漫天毁掉的太多建筑了。
迟玉没有作答,她能感受到绘宁的悲伤低落,“宿主,沙漠化会持续一年,而您的任务目标不在瑰城基地,您该离开了……”
绘宁沉默着,没有接受任务,无声的抵抗里,她牵挂着瑰城基地。
“绘宁,我相信你,但是一年太过漫长,风沙来得太快了,瑰城基地即使拼尽全力,也只能保障2/3的人存活。”纪鸣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无能为力和命运捉弄。
他们一路沉默,把月月送到了瑰城基地的地宫里,而纪沧他们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席卷的风沙感到困惑。
绘宁面对众人,这其实是一场告别,上辈子的纪鸣可以把瑰城基地支撑到三年后,这辈子也可以,她从不怀疑纪鸣的能力。她只是担心,不过是刚成年的纪鸣面对这些,会不会害怕,会不会疲惫?
但是眼下,她明白已经不能再拖了,她有她的任务,而纪鸣也有纪鸣的责任,分别在即。
“诸位,我给你们看个东西吧。”绘宁站到了审判营的中心地带,征求了迟玉的意见。
就像是投影仪一般的,给他们看了预计的末日一年后的地表,满目疮痍,黄沙漫天,地表的大部分建筑都被掩埋在沙尘里。
“这是来自系统的预估,而这个系统,我相信纪沧首领,是知道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绘宁就这样交待了自己的秘密。
而纪沧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他没想到,绘宁就这样说出来了这个在末世里可以保命的东西。
“是。”纪沧给了肯定的回答。
而绘宁这才轻笑着,她知道自己赌对了,“之前只是猜测,系统层层加密,我根本无从得知她的来历。不过,感谢秋城基地的首领和纪首领了,这个系统来自我父母的设计,对吗?”
这确实是一场套话,但实在是沙漠蓝星的景象太过震撼,纪沧乱了心神。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留给我这个,却一句话不说,但我知道,系统的每一次指引,都在让我救助末世中的幸存者。”绘宁平静着说道。
上辈子她就有了隐隐的猜测,而这辈子,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验证。
“迟玉,我好想他们……”绘宁突然道,而迟玉也在这一刻才被解开了权限一般,给众人投放了一段早早就拍摄了的影像。
那是一片不属于蓝星的星空,一对年轻夫妻微笑着看向他们,绘宁知道,那是爸爸妈妈。
他们出现的那一刻,绘宁红着眼,忍住眼泪,她真的很想见见他们,是生是死都好,最怕生死未知。
“宁宁,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才让你得知一切的真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刻的你正在经历着蓝星的末日年代,愿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H001替我们保护你。”年轻靓丽的女士眼神温柔缱绻,她注视着注定无法看着她长大的绘宁。
“我们把H001的全部代码和信息储存在送你的玉石里,很抱歉,设定上的问题,宁宁一定受伤流血了吧。我们宁宁最怕疼,可是宁宁啊,末日年代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不怕疼……”绘停山的眼里有泪水,他的女儿娇生惯养着长大,本该是整个瑰城最幸福的小公主。
“不疼……”绘宁轻声低喃,纪鸣握住了她的手,心中不可抑制地心疼。
夫妻俩结束了关于绘宁的部分,平复了情绪才开始解释,“当你看到这份录像时,宁宁,我们或许正在某个地方研究你目前遇到的困境。可斯病毒早在十八年前伴随着蓝星在外太空发掘能源晶石时,降临了蓝星,当时的联合国以强硬的姿态镇压绞杀了所有的感染者。”
杜熏的眼中多了几分悲悯:“可是蓝星的资源枯竭,为了生存,必须要依靠能源晶石维持能源供应。我们是幸运的,真正可以利用的能源晶石一共三块,其中的一块留在了华国。但是,三块怎么够分呢?为了防止未来有人再度发掘能源晶石引发病毒感染,我和你的父亲作为华国病毒学研究首席,进入了研究仓,我们居无定所,我们不知道漂浮在哪里,但是宁宁,只要活着,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宁宁,H001是我们送给你的唯一的礼物,希望它可以替我们保护你。”
“愿我们,在硝烟散尽,在可斯病毒有解的那一天重逢。”夫妻俩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
而绘宁怔然着,跌坐在地上,她有些茫然,而迟玉也在这一刻呼唤她,“宿主,这就是您想要知道的秘密。”
从拯救开始,到贪婪和欲望结束,这就是可斯病毒的秘密。
绘宁嗤笑着,她无助地落泪,她也在难过,但她不知道怪任何人……上辈子她没有开启这个秘密,在长大后的年岁里再也没有见过父母。
“剩下的两块能源晶石在哪里?”绘宁看向纪沧,他与自己的父母定然是有联系的。
纪沧皱眉,于心不忍:“你要做什么?”
“只是好奇,想问问。”绘宁只是想知道,填进去那么多人命,害的那么多人妻离子散的能源晶石都在谁的手上。
“一块失踪,一块在秋城基地如今送到了瑰城基地,还有一块归属C国。”纪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我记得,你们说过,冯诀就是靠着一块能源晶石进入的秋城基地是吗?”绘宁问道,夏惇他们当时说过。
“那是假的。”秋见洺驳斥了,“只是形似,但是并没有实际的作用,但我们当时怕能源晶石的秘密外传,这才收容了他们,结果是引狼入室。”秋见洺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把他们挫骨扬灰。
绘宁点点头,她大概猜到了失踪的能源晶石在哪了,蒋循的基地能在上辈子那么厉害,和纪鸣的瑰城基地平起平坐,只有那么一个理由。
“宿主,您该去灸城基地了。”迟玉催促着,绘宁该做她的任务了,虽然这些都来自于程序的设定,但是不得不说,迟玉的设计精巧,远胜过普通的人工智能。
绘宁再一次把视线投向众人,几面之缘的秋见洺和夏惇,虽然不熟,但也算并肩作战;一直照顾她的夏凌竹,给了她一直期待的母爱般的关怀;纪沧嘴硬心软,一直安排瑰城基地的人照顾她;纪霖虽然觉得她危险,但是也一直警告纪鸣不能欺负她;韩颜被她救下后,一直对她多有照顾;程氏夫妇把她当半个女儿长大,程羽对她情同姐妹……
“诸位,我要离开瑰城基地了,这些日子里,谢谢你们的照顾。”绘宁笑中含泪,她其实舍不得离开这里,但是当一切真相揭开,她知道她也有对于末世的责任。
“那我呢?”纪鸣就像是被遗忘的小狗那般,甚至都不敢质问绘宁。
绘宁扑进了纪鸣的怀抱,任眼泪流淌挥霍。
“纪鸣,不要沉沦感情了……在系统的计算里,你会肩负起瑰城基地的未来,我们会重逢的……”绘宁说着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重逢,宽慰他也是宽慰自己。
下一秒,活生生的绘宁,已经消失了。
迟玉带走了绘宁,而纪鸣的怀里只有残余的一点温度。
她说不要沉沦,可是清醒着的沉沦,纪鸣怎么可能走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