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今天从云若岚的客房里离开时云若岚那极为客套的态度,见钟大夫含笑看着他,正等着他后话,他便索性有些憋闷的说:“或许,我烦的正是方式不对。”
“殿下素来运筹帷幄,忽然这样迷茫,怕是有人入了殿下的心,乱了殿下的智。”钟大夫评了一句。
季千帆一怔,眉头紧皱,看着笑容儒雅从容的钟大夫。
这个可能……他,竟从未想过。
他此前一直因为自己对云若岚态度非常而懊恼,更为了云若岚的客气礼貌而懊恼,但,他恼的不是云若岚,恼的是自己想要其他的答案……
“让在下猜猜……这个人,应该就是菁华郡主吧?”钟大夫又问,还捋了捋胡须,眼中颇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边上,钟玉听见这话,顿时手心一紧,看向季千帆。
却见季千帆缓缓眨了几下眼皮,目光辗转,似乎在琢磨着这种可能,好一会儿后,才问钟大夫:“先生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
钟大夫押了口茶,笑着睨了季千帆一眼,而后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扔回棋笥,一边说:“今日见到郡主,郡主说您昨夜给青月带了一瓶外伤药去,郡主以为这药是您问在下要的,但在下却不记得有此事,只知道,在数月前,曾给了殿下一瓶用七七四十九种药材,配上珍贵的南疆灵药,炼制了一年才仅得一瓶的外伤药,让殿下留在身边应急用,此药重伤可以续命,轻伤可以令人快速恢复,若接连服用,不出一个月,什么样的伤势都能恢复如初。”
钟大夫刻意强调那瓶药的珍贵,而他之所以会猜测季千帆对云若岚动了心,理由也就相当充分了。
若不是因为季千帆在乎云若岚,知道云若岚忧心着青月的伤,又怎么会将这么珍贵,世间只此一瓶的药给青月一个婢女用?
季千帆听见这话,下意识屈起手指,低头用食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垂着双目,不敢再看钟大夫。
偏偏,钟大夫明知他羞怯,却还不放过,又问:“在下记得,当初将药给殿下的时候,特意强调过此药是多么难炼制,而且南疆的灵药还是在悬崖绝壁上采到的……殿下,不会是忘了,所以才随手就将药给了出去吧?”
“先生……”
季千帆终于按捺不住喊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钟大夫是故意调侃他,但他却心虚得没办法反驳。
他正是因为知道这药好,才给了云若岚……
见他实在是恼羞,钟大夫终于适可而止,提醒道:“所以殿下不妨问问自己的心,怎么就突然如此大方,还有今夜,为何明明可以派人传话,却非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亲自去找郡主?”
说完,棋子也都装好,他顺手将棋笥盖上,端坐着看着季千帆。
季千帆紧紧抿着双唇,也看着钟大夫。
他之所以提前来这儿,本意也就是想和钟大夫聊一聊,这些年来,他已经知道钟大夫是个看事清明的人。
“可,即便我直面自己的内心,承认了,又能如何……论辈分,她得喊我一声皇叔。”
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
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今日自己会忍不住问云若岚,若是靖王当真喜欢她,愿意放弃计划,她会如何……
因为他想知道云若岚对靖王到底有没有期待,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
只是说时快,一嘴就说了,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那些纷乱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钟大夫从未见过他用这样晦涩的语气说话,顿时更感觉到了他对云若岚的情谊,于是不假思索便说:“这有何难,历史上不是还出过一女服侍父子二人的宫廷秘闻吗?殿下大权在握,郡主也并非寻常女子,只要你二人能坦诚相对,愿意一起面对后果,又有谁能够阻拦得了你们呢?”
钟大夫话音刚落,季千帆正想说什么,忽然瞧见桑奇回来了,便打住了话头。
“主子,尾巴已经甩掉,郡主现在正在侧门内等候。”桑奇禀报。
他将尾巴甩掉后,就一直藏在杏花巷巷子口等着云若岚,直到云若岚和青霜一起出现,才走了迂回的路,将二人领到别院来。
“快请。”季千帆赶忙说。
倒不是他听了钟大夫的话已经做了决定,而是,他立刻就想见云若岚。
桑奇领命而去,钟大夫随即起身。
季千帆见状忙说:“先生留步。”
钟大夫顿住,转头看着季千帆,他的性子就是个随性洒脱的,向来不喜欢藏着掖着,所以,他本是打算让季千帆和云若岚单独密谈,兴许能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就听季千帆解释说:“郡主和先生也是旧识,不如先生就留在此处,我们一同喝茶。”
钟大夫拧眉,自诩和云若岚其实也不熟,没什么话好说,便问:“殿下当真?”
季千帆点了点头。
于是,钟大夫又看了看天色,觉得离就寝时间还有一会儿,便又坐了下来,见钟玉立在一旁,又道:“这丫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郡主备茶。”
“噢。”
钟玉干巴巴的应了一声,随后抱着托盘离开,颇有些不情不愿的。
“这丫头都快被殿下给惯坏了,殿下不必因为在下的缘故,就对她多番忍让。”钟大夫又说。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女儿的那些心思?
但,季千帆绝非钟玉的良配。
不久,桑奇带着云若岚和青霜过来,云若岚走到石桌旁,先后给季千帆和钟大夫行礼问好。
桑奇和青霜则立在庭院入口处,不远不近的候着。
“郡主来得好快啊,在下还以为会等到后半夜。”钟大夫见云若岚和季千帆都不说话,便先开口打趣一句。
“只是因为如今我没有武功了,青霜又有伤在身,所以行动得慢了些,让先生久等了。”云若岚含笑对钟大夫说道。
虽然论辈分,钟大夫是青月的师兄,但论年纪,钟大夫只比她父亲小上几岁,而且医术精湛,自然当得起云若岚一声先生。
“哪里哪里,殿下方才与在下杀了一盘棋,在下险些招架不住,全然没觉得在等。”钟大夫接话,说着,看了季千帆一眼,见季千帆微微垂着眼皮,桌下双手紧攥着,便催了一句:“殿下,有什么话倒是快些跟郡主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