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开始在意时间流逝的快慢的时候,往往都会感觉时间比以往慢得多。
此时正坐在车上的李尘就是这种感,每当班车即将翻过下一个山头时,他总感觉山的那一面就是那个属于他的小镇;但是翻过这座山之后,永远是另一座山。李尘不断地期望,不断的失望,时间到了深夜,那时的路上没有路灯,四周已经看不见哪是哪了,只有带着昏黄灯光的班车默默地前进着。
李尘扛不住困意头靠着窗子睡着了,他睡得很浅,但他隐约间做了个梦,梦里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已经长大了,她穿着一件很红很红的旗袍,头发用一根簪子盘在头上。李尘看不见自己在梦里的样子,只看到那个女孩和他坐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屋子里,女孩就坐在他旁边,望着他始终在笑,在他们的对面坐着的是他父母,父亲原本半白的头发此时黑得发亮,脸色红润,看着他们俩一直笑着;父亲的旁边是他母亲,他想起身看清母亲的样子,可是他往前走一步,母亲便往后退一步,怎么也看不清,怎么也碰不到。
正在梦中的李尘突然感觉听到了一阵摸摸嘘嘘的声音,就像深夜从洞里爬出的老鼠发出的声音一样。
他缓缓睁开眼,一个穿着黑色上衣的男子已经拉开了自己放在一边的那个蛇皮口袋,并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纸包塞进了自己衣服里,那是李尘每天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生活费。
那扒手还没意识到李尘已经醒了,他翻了翻口袋发现没什么值钱东西了,正准备把拉链拉上,李尘突然蹿起来伸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
“车上有扒手!他把我东西偷走了!”
伴随着李尘的一声大喊,车上的其他人包括司机都被惊了一跳,其他坐车的人连忙查找自己的东西还在不在,光头司机虽然还在开着车,但他已经把速度放了下来,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着车里的情况。
那男子被吓得跳了起来,但见周围的其他人还没有管他,他胆子也大了起来,“你个死娃子说谁扒手呢?我特么东西掉地上了弯腰捡个东西,谁特么偷你东西了,再几把胡说八道老子抽你!”
“我早就醒了,亲眼看到你翻我袋子,还把我放里面的钱拿了,就在你衣服里!”见那扒手如此不要脸,李尘也有些急了。
“谁家出门不带钱,我衣服里本来就有钱,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想空手套白狼?我看你才是扒手!”那男子此时也是胆子越来越大起来,撒起谎来一点不脸红。
“我的钱是用纸包着的,你要是不信你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李尘见他还不松口,继续说道。
“滚蛋,谁动不动就把自己钱给别人看!”
“你……”李尘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这时,车停了,众人看到司机从前面往这边走了进来。
“他真拿你钱了?”光头司机上来没管那个扒手,先问了一遍李尘。
“拿了!我亲眼看到的。”李尘毫不犹豫地说。
那光头司机点了点头没说话,而是掏出一根大前门放到嘴里点燃,然后转过身看都没看那扒手一眼,只是自顾自抽着烟,“把钱还给人家,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不计较。”
扒手露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大哥,你讲不讲理啊,他说拿了你就信啊,我就坐个车回家我拿谁的钱啊!”
光头司机哼了一声,“好话不听是吧,可以,再过半个小时就到镇上了,咱直接开去派出所,我小舅子是镇上派出所的支队长,到时候你没拿就算了,你要是拿了,嘿嘿,那就不是随便蹲几天的事儿了,我让我小舅子好好关照关照你!”
那扒手听完脸都白了,不等他开口,司机继续说道,“你现在把钱还给人家,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现在接着去开车。到镇上之前你最好把该做的都做了。”
司机说完便头也不回得往驾驶室去了,车子一发动就往前开。
黑夜中,车子继续行驶,车上的人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只有李尘还在耿耿于怀,这时那扒手弓着身子来到李尘身边,“兄弟,真对不住了,我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拿了你东西,我这就还给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这一回,待会儿你给那司机说说好话,这事儿就算了行不?”说完给李尘递来一包大前门,上面还有一个李尘包钱的纸包。
见人家主动把钱还了回来,还知道认错,李尘也没为难人家,把东西接了过来,“下次别拿人东西了,大家都不容易。”
那扒手见李尘没有追究的意思,连连赔笑,“对对对,家家都不容易,我再也不拿人家东西了。”
很快,车到了。
伴随着车子缓缓停下,虽然四周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但李尘很强烈的感觉到,这里就是属于他的小镇,小镇里有属于他的小村子!
车停下,可司机没有打开车门,他冲李尘招了招手,李尘会意走到车厢前面。
“钱还你了吗?”司机小声问着。
“还了,今天真谢谢你了”李尘说着把那盒扒手送的大前门拿了出来递给光头司机,想了想又从衣服里拿出一盒东君给他的红梅,也递给司机。
“哟,你小子,真有点你表哥的样,懂事儿!”司机见状顿时笑得喜笑颜开,但他只拿了一包大前门,那包红梅烟他推了回去,“红梅抽不习惯,自己留着抽,咱跟你表哥关系好,意思意思就行了。”司机撕开烟盒拿出两根,递给李尘一根,“去拿好自己东西,准备下车吧。”
李尘点了点头,回去拿好了自己的蛇皮口袋。
“行啦各位,到地儿啦,都下车吧,大半夜的早点回去报平安。”司机下车打开车厢门。
众人们陆续下了车,此时小镇的街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无边的黑夜瞬间笼罩了刚下车的人们,大部分的人从包里拿出来手电筒,照着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还有的住远地方便去镇里的旅社准备过一晚。
很快这里只剩下在收拾车厢的司机和不知所措的李尘。
晚上已经没有任何车会开往他村子了,他只能等明天天亮村里的人开着拖拉机来镇上赶集搭顺风车。一向节俭的他更舍不得花钱住旅社。
他忽然看向了正准备锁车门回家的司机,他马上想出了办法,连忙走到司机面前,“老哥,我这家离镇上太远了,这晚上啥车也没有了,今晚上我肯定是走不了了,你看我能不能在你这车里对付一晚上,顺便帮你把车看着?”李尘一边说一边给那司机递了根烟。
光头司机一如既往的豪爽,点着李尘递过来的烟深吸了一口,“小事儿!你进去睡就是了,就是椅子太窄睡着不太舒服!啥看不看车的,你安心睡就行了,这镇上谁敢动我光头朱的车?”
现在李尘才知道原来这位好心的光头司机姓朱。
李尘连连向他道谢,他依然是不在乎的样子,“进车厢歇着吧,晚上抽烟注意点,别把老子车点着了!”说完司机便朝小镇十字街的上边儿走去,“我先回家了,老婆洗得白净的正等着我呢!”
看着司机慢慢远去的背影,李尘突然没来由得问了一句,“朱叔,你小舅子真是派出所的支队长吗?”
司机头也没回,挥了挥手大声道,“老子小舅子在镇上小学当少先队队长!”说完放声大笑,笑声仿佛要震散这无边际的夜。
(翘嘴?咬钩,咬钩,再咬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