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来到山脚下,沿着一条没有任何杂草树丛遮挡的小路缓慢而坚定的向山顶走去。
他每天除了劳作以外,其他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修缮这条小道上,因为在小道尽头的山顶,长眠着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女人。
时间倒退20年,那时候是60年代,老李和他的父母依然生活在这栋小土屋,但老李不应该叫老李,因为那时候他还是个正值20多岁的大小伙子。那时候的他心比天高,不愿窝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乡僻壤。他经过重重的跋涉来到了当时几乎是中国经济发展中心的上海,看着宽敞的街道上满是来往的车辆,各式各样的高楼屹立在黄浦江边,他立志一定要在这闯出一片天地。
可他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更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外地人。
为了生存,他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雄心壮志,在码头找了一份卸货的工作。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运往上海,也有更多的东西从上海运往外地;老李每天起早贪黑,中间没有休息。
这一干便是五年,初来上海的豪心壮志早已被磨灭得干干净净,他每天只想着解决自己的温饱,这时他已经三十岁了,他依然是一个人,不是他不想找一个一起过日子的人,而是没人瞧得上他,一个苟活在上海的最底层工人,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在这种人身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在家中的父亲给他寄了一封信,信里说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他爸妈在他们那儿给他说了门亲事,老李的爸妈不反对他在外面闯荡,但他们很希望老李能够回家娶妻生子,给家里留个后再走,毕竟谁也不知道在外漂泊的人最后能不能回来,他父母不希望家里断后。
老李能理解父母的用心,也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有些期待,于是他承诺把自己未来三个月的薪水都交给码头的黑心工头,换来了一个月的假期。
他用这些年攒的钱给那神秘的未婚妻买了一条丝巾,买了一双黑皮鞋,给自己的父母一人买了一件衣裳,一双布鞋,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走的时候没有带一样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就跟他两手空空初入上海时一样。
经过几乎一个星期的辗转波折,老李回到了家中,这个他长大的地方。
父母已经老了很多,见到老李回来,母亲坐在椅子上无声的哭着,父亲站起身捏了捏老李的肩,“高了!瘦了!”
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老李和他的未婚妻见了人生中的第一面,就在老李家往下走不远的另一个黄土屋,老李模糊地记得这里原来只住了一个老头子,也不知这个从未谋面的未婚妻什么时候住这儿的。
两人见面的一瞬间,老李便深深地爱上了他期待已久的这个未婚妻,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好看,是她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就像是一个传教士,让人看到了忍不住产生怜悯和敬畏;她的眼里更是有一种不愿妥协的光彩。
经过两人交流,老李知道了她可怜的身世。她姓柳,叫柳青。她出生不久,父母因为闹饥荒死了,爷爷把她托付给了身在外省的舅舅,从此跟着舅舅一起生活,可她舅舅家里过得同样艰苦,日子每天都是入不敷出,后来舅舅外出打工,再也没有回来。已经20岁的她回到了这片她出生的地方,决定和她爷爷在这里相依为命。
两个人都是苦命人,他们都没有反对这门由媒婆牵线说好的亲事,在家里老人选的一个吉日里边成婚了。
婚礼很简陋,没有嫁妆,没有彩礼,更没有外人,夫妻二人换上新衣裳,柳青戴上了老李送她的丝巾。
他们在老李父母和柳青爷爷的面前成了婚。
老李放弃了回上海的想法,他决定和妻子就在这个小山村里共度余生。
日子虽然苦,但夫妻二人很知足,很快乐。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充实。
结婚后的第二个月,柳青怀孕了,怀的正是李尘。自打妻子怀孕之后,家里的活老李全都不让她干,就让她好好养着。
老李在田里劳作,妻子坐在田埂上望着自己的丈夫,待到老李结束,二人并肩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天,外面下着雨,夫妻两人都在家里,柳青问老李,“你说我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老李看着柳青那因怀孕略显臃肿的身体笑了,“管他男娃女娃,只要是你怀的,我都喜欢,咱的亲宝贝呢!”
柳青笑得很开心,但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她其实是更希望自己怀的是个男娃。
日子一天天过去,柳青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天,柳青要生了。
村里唯一的一个接生婆在房间里接生,老李在屋外不停地走来走去。
“啊!太疼了!”
妻子凄厉的喊声从屋里传来,老李恨不得马上就冲进屋里,可旧时候封建观念很重,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是不允许有男丁在一旁的。
“老婆,挺住!你一定行的!”老李站在屋外歇斯底里地喊,“老姨,千万记得先保大人!孩子咱不要就是了!”这句话是对屋里的接生婆说的。
接生整整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很庆幸,孩子生出来了,母亲也平安。
“恭喜恭喜啊,是个带巴儿的!母子平安!”接生婆冲着外面的老李喊道。
老李听完泄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嘴里不停地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孩他爸……你进来”柳青虚弱的声音传往屋外。
老李连忙向屋里走去,柳青早已被汗打湿的床上,脸白的吓人,旁边正放着一个正放声大哭的婴儿。
柳青见老李进来,继续开口道,“是个大胖小子,你当爸啦!给孩子取个名字。”
老李激动的脸涨得通红,看着皱巴巴一坨的儿子,又看了看丝毫不想动弹的妻子。老李捂着嘴巴哭了。
“你当爸了,这是好事儿,你哭个啥?”柳青挤出一些笑容安慰着老李。
老李哽咽着对妻子说“辛苦你了!”
“我找村里的瞎子算过了,今天生的话这孩子五行缺土,我希望这孩子长大了能有一番作为,去大城市生活,就叫他李城吧。”老李想了想对妻子说道。
“李城……李城……干嘛非要去大城市呢,说不定去了大城市也不一定幸福呢,他五行缺土,干脆叫他李尘好了,人命如尘埃,取这个字好养活!”柳青思索了一会儿对丈夫说道。
老李很赞同,“好!听你的,这孩子就叫李尘了!”
多出来了一个人,多出了一张嘴,家里的日子更加艰难,柳青必须多吃些有营养的,才有足够的奶水喂养李尘。重担全落在了老李身上,他把家里的农活干完还去山上捡些药材和野果拖到镇上去卖,家里的重担把他向来挺拔的腰压弯了,但他一想到自己那牙牙学语的儿子和在家中期盼他的妻子,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日子过得相当快,这一年李尘五岁了,听得懂话了,也学会走路了,柳青不顾老李的反对,开始帮家里负担起了农活。一家人显得其乐融融。
可是事与愿违,如果家家都幸福的话这个小山村也不会这么贫困。
柳青突然病了,她先是感觉四肢提不起力,后来连站都站不起来,整日在床上躺着。老李花钱请了很多郎中来给柳青看病,可每一个检查完的大夫都直摇头,说她拖得太久,没多少时间了,最多还能挺个把月。
老李放下了手里所有的农活,整日陪在柳青身边。
这天老李正在帮妻子擦洗着身子,“我想出去看看,你背我出去走走吧”柳青躺在床上,艰难地对一旁的老李说。
“哎!咱出去走走。”老李答应着。
“你把咱见面的时候你送我的那条丝巾帮我戴上咱再出去……”柳青闭着眼笑着对老李说。
老李无声地拿出那条丝巾,轻轻地系在了柳青的脖子上,背着她出了门。
此时正是下午,老李背着柳青沿着门前的泥巴路走着,夕阳的余晖打在二人身上,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金黄的薄纱。
“真好看呐”柳青努力睁开眼,看着天边的红霞。
老李回答,“好看以后每天这个时候我都背着你出来看。”
“以后这样美的晚霞你要带着咱儿子好好看看。”
老李急了,“说啥呢,以后咱仨一起看,好好看,看它个够!”
柳青听完笑得很开心,“真要是那样可就太好了,想想都觉得幸福,可是只怕我挺不到那个时候了。”不等老李说话,柳青依然自顾自的说,“尘儿还小,家里负担大,以后的日子辛苦你了,等我走了你再找个伴儿吧,不能让尘儿这辈子没有妈;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好的选择,等我走了,你就把我埋到咱家对面的山上吧,我要看着你爷俩好好过日子!”
老李感觉背后已经被打湿,柳青忍着哭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走了,你和咱儿子要好好活,代替我好好活下去!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在一起!”
背后的人说完便再没动静,老李抬起头看着如火般的夕阳,哭嚎声传遍四野。
(好长好长,累死我了,可恶的姜懿,嘲笑我,简直是受不了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