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柳怀远办理好入宗手续以后,三人转身往回走。
柳怀远依旧还是那副发育不良、蔫了吧唧的小白菜模样,怀里抱着弟子服和一把宗内弟子都会配备的新手剑。
这之上还摞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有物件累下来的高度几乎都超过了小孩儿目光平齐的位置,柳怀远看不清路,走两步就往叶子安身上撞。
叶子安后来看不过眼,索性伸手过去把东西都捞了过来自己帮忙拿着。
手上空空的柳怀远看了看他,接着小心地攥住他下袍的一角,亦步亦趋跟于左右。
沈知节有事在身,半路便走了,剩下柳怀远陪着叶子安一路走回了二人暂时歇息的那间院子,而方洋在此已经等候多时。
院子不大,一眼尽收眼底。
他们俩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院子外的那条小路上,站在叶子安门前的方洋便远远瞧见了,然后从台阶上下来,来迎他。
“叶师兄,这是掌门特意叮嘱我过来送给你疗愈内伤的丹药,对你的伤势有缓解之效。”
从上次同剑宗掌门见过一面以后,叶子安便挂名在天岚宗下,化名叶林,混了个内门弟子的头衔,方便他在山上随意进出。
至于对付那魔头一事,急不得,需得他身体恢复几分,至少得看上去能够唬人的程度才是,因而他近来几天都在山上养伤,灌了各种各种可以减轻伤势的药。
他的伤已经治不好了,唯一能做的只剩缓解伤势,为他止痛,让他尽量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掌门师叔让我带句话给你,说是你的伤势已不能再拖,若是有十足的把握,就该行动了。”
叶子安点点头,接过那一堆瓶瓶罐罐绕开方洋往后面屋门紧闭的房间走去。
方洋一边说着一边跟他上来,柳怀远则在原地顿足,出神地看着,直到方洋的身影也进入房间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一般急急追进去。
屋里头,叶子安扶着桌子,脱了浅蓝色的外衫,褪下里衣,把身上缠绕的一层层纱布依次揭了下去。
伤口附近的血肉已经开始愈合。
外伤最是好治,严重在他身上数不清的内伤,他的内里就仿佛被搅碎了,根本毫无疗愈的可能,那些一瓶瓶一罐罐全是强效的止痛药。
只有彻底麻痹了痛觉,他才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自他穿越至今,没有哪一次死前让人这般痛苦。
柳怀远每次下手干脆果决,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如今他内里早都碎烂不堪,呼吸经过心脉引来一阵阵钝痛,只有大剂量的服用这些疗伤的药才勉强能止痛。
柳怀远的心里异常清楚。
偶尔夜里他还能听见叶子安因为疼痛而压抑不住的抽气声,看见那道蜷缩在床榻上微微发抖的背影。
在叶子安被疼痛折磨得辗转反侧入睡困难的时候,柳怀远就在另一张床上默不作声看着他挣扎的背影,不说话、不吭气,静的仿佛不在一个屋里。
“叶师兄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方洋站在后头为他上药,动作轻缓至极,“如果要走了,提前告诉我一声。”
“怎么?你舍不得我?还是你想跟我一起去,年轻人别太好奇了。”
叶子安把玩着方洋腰际的那枚玉珏,脸上笑嘻嘻的,可方洋稍微力道重一些他又得拉下脸来叫疼,反反复复好几回。
“想多了,”方洋冷脸白他一次,“念在你我师兄弟一场,你若提前与我说了,等到时候我还有机会替你收尸。”
“收尸倒不必,你把我火化了吧。”叶子安说。
“不然我万一诈尸,吓死剑宗剩下那些独苗苗怎么办,哎呦……”
叶子安疼得肩膀一缩,躲得撞在了柳怀远身上,小孩儿的手指扶住他肩膀,欲言又止地瞄了眼他身上那些外伤印子,想说什么又还是没说得出口。
“最近山下流窜的魔修变多了,估计是那魔头的眼线,你的计策当真好用吗?别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洋对他之前所说的计策似乎不抱多大希望。
“你且放心,我既提了出来对策,就说明我有把握实现。”
得亏他前五世情报收集的够多,传闻里当年天岚宗解除困境便是用的这个计策,那他复刻一遍没有问题吧。
“我是怕你的身体撑不住。”
“掌门师叔算过你的命格,最多还有三天时间,你最长也就活到三天以后了,所以他才特地叮嘱我给你带话。”
?你礼貌吗?
叶子安一口唾沫梗在嗓子里,咳嗽的时候带着血涌了出来,算是真切体会到所谓只剩下三天时间的意思。
他四处找东西想擦一擦,最后是柳怀远递了一个黑色帕子让他用。
“你不这么说,我觉得我至少还有四天的时间能活。”叶子安擦净嘴边的血迹,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心胸稍微舒畅以后,他看向了给他递手帕的小孩儿。
柳怀远站在他面前,脸上看不出悲喜的情绪,不知是对生死没有概念,还是说单纯对他过于冷漠。
叶子安这会儿还记得要控制情绪,努力不去计较柳怀远的反应,但一想到对方对他聊胜于无的好感度,又没忍住一下子气血上涌,吐了满床。
“你稍微控制控制吧。”
方洋见他这样也是有被吓到,连忙喂了一颗药给他,“照你这样下去,恐怕很难迷惑得了那个大魔头。”
“你懂屁!”叶子安一边擦嘴一边骂。
他没好气地白了方洋一眼,然后招招手示意柳怀远走近一点,说:“方师弟,咱俩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以后他,我就交给你来照顾了。”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想想,这剑宗上下,唯一真心待柳怀远的只有方洋,沈知节他没见过,估计也是跟方洋一样常年在外,总之是没打过照面。
思来想去,由方洋照顾柳怀远最合适不过。
他这也算是跟着剧情走了。
更何况他都为天岚宗做到这份儿上,让人帮忙照看一下他的任务对象,不过分吧。
“叶林,他才八岁。”方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子安不以为意,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才十岁。”方洋继续道,“你让我,帮你照看他?是不是过于强人所难了。”
你还知道你十岁呢,你不说话装着高深莫测的样儿,哥们儿以为你250岁呢。
“不一样。”
叶子安煞有介事地摇摇头,然后开始有凭有据地反驳他道:“他这人脑子有病,你没有,懂吗?”
方洋一愣,被他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像是不能置信一般,他转脸打量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柳怀远,每每三人面对面,柳怀远身上违和的气氛和眼神都会消失不见。
可私下里,叶子安看不见的地方,对方又冲他横眉以对,眼神威胁。
有病,有大病。
“你还看什么,我为他难道不也是为你们天岚宗,我牺牲这么多,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得考虑?”
“再说了,你不也看出来他有病,照顾病人,人人有责,你难道就不能多一点善心多点爱。”
“答应,我答应还不行。”方洋满头黑线地叫停他,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经看得出极其不耐。
在他二人逗嘴间,柳怀远目不斜视,全程只看着叶子安,眼神晦暗不明,直到青年说完了话看他,他的视线都未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