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最近,话多了不少。”
聒噪。
“性子比起之前变得跳脱了些,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师兄受了什么刺激得了癔症?”
好蠢。
柳怀远的模样冷淡的不行,说的话也让人捉摸不透意思,叶子安还在考虑他这副表情这派口气,到底蕴含了什么深意。
突然,柳怀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视线最终聚焦在他脸上,随着门框被他捏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缓缓补道:
“得了癔症就早些去医治,严重可是会要人命的。”
柳怀远都不明白,自己如今为何总为叶子安留有余地。
这人看着就一副犯蠢的模样,相貌长得一般,境界修为也一般,就连这副壳子都是其鸠占鹊巢得来的。
怎么想他都想不到这人身上的优点。
接连被他杀了五次,是怎么做到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他相处,不知分寸地把脑袋伸过来,跟那春天的麻雀似的,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当真是又蠢又聒噪。
柳怀远的手指又紧了几分,门框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还在发疯兴头上的叶子安一见对方冷冽的表情,就仿佛之前每回对他痛下杀手时会露出的那副神色,立马就蔫了。
虽说大不了就重开,但那low比系统一点谱也没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跑了。
就连那道噤声咒都没来得及解开,头也不回就跑了。
柳怀远站在屋檐下的长廊上,并无半点波澜的瞳孔默默望着叶子安慌张逃窜的背影,他张开手指,思绪透过指缝之间向外飘远。
匕首刺入心脉,喷涌而出滚烫热烈的鲜血,那股热度似乎还缠绕在他手心挥之不去。
留着叶子安有什么用?
杀了岂不是更好。
没用。
思来想去,竟一点用处都没有。
.
柳怀远再次见到叶子安,是虞兰生从丹宗下来的那天。
虞兰生这回特地来剑宗,先前琉璃镜暴动一事不过是他来此的目的之一,但毕竟事不算小,柳怀远身份又特殊,于是抵达当天便同时约见了柳怀远和叶子安。
那天是上午,柳怀远刚刚结束内门弟子的早课。
他这人向来独行,恰逢今日方洋不在现场,早课了了便打算往回赶,可刚出殿门就瞧见叶子安与虞兰生并肩而来。
他并无应付两人的意思,于是绕到另一侧准备自行离开,却被看见他的叶子安出声叫住了。
“叶师兄,好巧。”柳怀远回头摆出一副温良乖巧的模样,装作偶遇的样子惊讶道。
巧个屁呢!
你那悄摸悄地难道不是准备脚底抹油开溜吗?叶子安在后头看的可是一清二楚的,那柳怀远远远瞧见他们,想也没想就往相反方向走了。
“不巧,我今日特地来这儿找你的,只是路上遇见了虞兰生,说是有事情要问你我二人,我就顺便带来他一起。”
虞兰生闻言,偏头扫了叶子安一眼。
哪怕明知道叶子安在胡诌,他倒也不戳穿,只是静静看着对方自由发挥,似是看出来这两人中间的气氛不正常。
“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师兄了,倒是有点闷了。”
柳怀远在旁人跟前永远热情,甚至显出不正常的亲昵,但这不正常只是叶子安单方面看来,他一度忘了,柳怀远在人外树立的那个人设。
是积极向上、热情开朗的小白花剑修一枚呀!
“柳师弟最近身体可有异常?”虞兰生掏出几瓶丹药递给他,“这是丹宗长老炼制的清元丹,对调理你血脉有帮助,如果感觉哪里不适,及时同我说。”
“多谢师兄。”柳怀远接了下来,俯首作揖乖乖道谢。
“你光谢他,不谢我?”
叶子安忍不住又开始犯贱,仗着虞兰生在他身前,他躲在人后狐假虎威,便是料定了柳怀远此刻拿他没有办法。
果然,他话一出,柳怀远那张明媚的脸蛋立马由晴转阴再转黑,不过只短暂停留了瞬间,又恢复成上一刻温良乖巧的样子,甚至就着叶子安的玩笑话道了声谢。
“师兄近来对我诸多照拂,确实该道声谢才是,是怀远疏忽了,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师兄你多多担待。”
话到这儿本来该停了,可柳怀远注视他良久,忽然慢悠悠地说:“我想,像师兄这般卓绝之人,哪怕我确实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师兄你应该也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柳怀远带了些撒娇的语气同他说。
少年年纪小,看着还是一副还未长开的青葱模样,身体瘦长,骨架也小,个头比叶子安低了半个脑袋不止。
他说话时又故意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撒娇的腔调,迷惑性十足。
但叶子安忘不了,那个杀人夜,柳怀远也是如此,附在他耳边落下魔鬼的低语,用撒娇忏悔的腔调将凶器刺进他胸口。
这黑莲花,好生歹毒!
这么会装也不怕得人格分裂症,要是未来一天柳怀远疯了,他必须在人门前大放三天的鞭炮,请天岚宗所有主系旁支一起吃流水席!
“来的路上我还纠结该如何开口,现在看你们情谊这般深厚,我便也不再有其他顾虑了。”虞兰生不慌不忙地开口。
随着其他两人将目光交汇,虞兰生从袖袍下掏出了一个东西,是一面失去光泽暗淡无比的流光镜。
再仔细看看,叶子安认出了那镜子是琉璃镜。
不过这东西也算上古宝器,还记得上次见时还是通体流光溢彩灵气遍布的样子,怎的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这是琉璃镜?”
“不错。”
虞兰生轻轻用手拂过镜面,只见坚硬的镜面突然开始像流水一样泛起波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上次一事,琉璃镜受创,内里结界的场被破坏了,现在其本质上与普通的镜子别无二致。”
“但它乃上古宝器,内里蕴含的力量无穷,现在只是结界的场被破坏,所以看着与平日无二,但就怕未来会横生枝节,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这次我来剑宗,还有一重中之重,便是请你们二人同我一起修复琉璃镜。”
这宝器,未免也太拉了一点。
还没怎么用呢,就先出个故障,还得他们来修复,他要有这能耐还能让柳怀远连杀五次。
老铁,你别太荒谬。
“你对我的实力这么有信心我确实很感动,但你想多了,你找我还不如找方洋,他一个能打三个我。”
合欢宗的功法重在双人修炼,原主这么个眼高于顶的,除了对柳怀远霸王硬上弓过以外,压根就没有别的双人修炼小伙伴。
所以他很拉,甚至说比那一碰就碎的琉璃镜还要拉胯。
“师兄的实力固然不尽人意,但与柳怀远结伴而行,你是最好的人选。”
这话说的,好听又不好听。
虞兰生斜眼撇了回柳怀远,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说:“你是山上唯一一个会折回去救他的人,我总不好让他死在琉璃镜里。”
“宗主会怪罪于我的。”
你礼貌吗?说话这么直白。
饶是任何场合都能随心所欲自由发挥的柳怀远,这时候听了虞兰生的话,被动触发了沉默技能。
“……可我还没他厉害。”叶子安差点被震得接不上话。
虽然说柳怀远不被人待见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你要这么不加掩饰的说出来,实在有点难绷啊哥。
虞兰生:“又不是让你去送死,你上次救他不是轻松得很吗?”
“我踏马,我哪里轻松,我腰上开了多大个口子,”叶子安气得伸手比比划划,脸都涨红了,“你别太荒谬!”
“修复琉璃镜一事,我自己也可以。”
柳怀远不以为意地开口揽下这活。
“好,真男人!”叶子安接着就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师弟此番放心去,我为你守住后院,绝不失火。”
柳怀远一开始确实觉得烦,想着自己单独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争吵不休,可一瞧平日里嘴上说着漂亮话,现在却要当缩头乌龟的叶子安,突然就觉得自己单独不行了。
这么怕死是吧?
“师兄若是能祝我一臂之力,则再好不过了。不过当中凶险万分,师兄没有必要因我遭受此无妄之灾,我能理解的,师兄不必为难。”
?真不想他为难就别说这话啊!
“柳师弟会有如此胸怀眼界,我虞某好生佩服,人各有志,有的人贪生怕死这也属人之常情,不可强求。”
玩激将法是吧?
他叶子安死了五次,字典里就没有过怕这个字!
等他冲动答应了以后,看见柳怀远逐渐变得微妙的表情,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而虞兰生还在一旁热情地为他出谋划策。
“你不听,可是有对策?”看出叶子安心不在焉,虞兰生问他道。
“我看也是,想必叶师兄他如今已经想到应对之法胜券在握,不需要大师兄你再为他考量对策,是吧,叶师兄。”
柳怀远的眼里有讥讽,嘴角勾成讥笑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撕烂他的脸。
叶子安真没忍住,恶从胆边生,上去就扯柳怀远那张又嫩又漂亮的脸蛋,嘴里还不停嚷嚷着:“好师弟,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
“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最后临走的时候,柳怀远两侧的脸颊都微微肿了起来,红通通的。
叶子安想,倘若视线要是能杀人,柳怀远一定控制不住当场将他大卸八块,泄愤以后再离去。
虞兰生定的出发时间在三天以后。
叶子安已经做好重开准备,他丝毫不怀疑柳怀远那个小肚鸡肠的黑莲花会趁机要他老命,这么个绝佳的机会,会放过才怪。
若是前几次的柳怀远说不定还会对他有所顾忌,近来他一再挑衅柳怀远,这黑心肠的看他的眼神都变味儿了。
这还刚好叫他等到了一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不得分分钟送他归西。
叶子安不想努力了,已经躺在坑底,就差柳怀远动手帮他填坟坑里的土,故而入琉璃镜那天,他换了最好看一件衣裳。
都要死了,死的好看点!
当他穿着一身尤其精致好看的衣裳闪亮登场时,正在商议的两人齐齐噤声,然后目光汇聚于他,不约而同露出复杂神情。
“……叶师兄今日,格外好看。”柳怀远该装的永远不会落下,昧着良心说话眼也不眨。
“你穿成这样是要去选美吗?”虞兰生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
“琉璃镜里拢共就你们俩人在,你难不成是为了穿给柳师弟看,你那心思果真好生龌龊。”
虞兰生最近对他两人的关系也有了更深入的见解,难评,很难评,跨行如隔山,祝他顺利吧。
“别这么说,柳师弟他脸皮薄,你再说他该不好意思了,你看,他刚刚还夸我今天好看,他肯定是喜欢我!”
这个贱,他非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