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丽拉在这里等了许久,孤寂的世界在空间里摇摇欲坠,却每次都在行将破碎时又稳了起来。
它在等一个人,她也在等一个人。光阴漫长无际,有人靠在坟丘墓碑旁,咀嚼着以前的回忆,期盼着最后的光明。
空刀自裴谣身前凝起,透明的流体晕染着淡淡的流光,刀尖从下往上画了个弧度,蓄起薄发的能量。
“为什么孤儿院里每一处的时间都不同?”龚青看着手上的腕表,突然问道。
格温丽拉轻轻偏过头,看向了远方,那边沉寂着黑色,埋葬着生命。
“因为你是你,我是我,”她收回目光,远处的黑暗却留在了眼底,“她是她,他是他。”
谁也不是谁的影子,谁也不是谁的容器,每个人有着自己的时间与世界。
裴谣手上的空刀突然碎了,透明流体无声湮灭。她想起之前在桌上的纸条——院长办公室的时间是唯一准确的,但也请尊重其他地方的时间。
孤儿院的过去就这么再次被铺开。
“他有尊重其他地方的时间吗?”
这个他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格温丽拉明白,说的是拉布德,那个过去的院长。
“怎么会呢?”她嘲讽地垂下眼,看着身上的补丁,“如果他会,我就不会站在这里。”
她还会是一个到处飘的格温丽拉,能被林澜看见的时候就和她聊天,看不见的时候就在旁边看她写字,最好能和林澜学一下怎么当人,她们要成为最好的朋友。
“医生、厨师、院长、安保……我给你们的纸条分明写清了那段时间他们在做的事情,可……”她顿了一下,眼底带了点嘲弄,不知道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人和人真的不一样,那些人自发地作恶,从来没人教过他们该怎么做,而我把纸条都放在了你们面前,却带来了不一样的结果。”
她多想早点遇到这样的人,哪怕一个也好,那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帮帮他们,事情最后会不会不一样?
格温丽拉捏了捏手心,察觉到上面的刺后一顿,随即看向裴谣,“等我把手上的刺都拔掉可以吗?”
不拔刺的话,要是以后……万一不小心遇到了小林澜,伤到她了怎么办?
虽然她明白,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可万一呢,万一她们真的能相遇呢?
“好。”裴谣下意识放下了手。
裴谣见过格温丽拉的眼睛,也在办公室里看见过她哭的样子,那一次她表现得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至少裴谣当时是觉得,她真的在难过。
可是现在,那双眼睛里分明没有泪,却好像卷起了悲伤的风浪,凝起沉淀着的孤寂岁月,往道路那边扑去。而在尽头站着一个人,她张大了嘴,任漫天的悲苦风浪肆意涌来,把它们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格温丽拉认真拔着手心的刺,视线却渐渐模糊,她掀起破旧的衣服往溢出泪的眼睛上压,透明的眼泪映在了补丁接口处暗色的痕迹上,融为一体。虚妄漫长的岁月被压缩,隔着光阴的血与泪终于相聚。
拔刺的声音很小,在沉静的房里却异常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格温丽拉抬起头,她的手心又往外溢出鲜血,滴答落在了地上,“我拔好了。”
空刀瞬间凝在了半空,刀尖精准对着格温丽拉,在短暂的蓄势过后往她脖颈处冲去。
裴谣曾在柜子里看见过格温丽拉的衣服,满满的整齐叠好了的裙子。
她之前说了一半却被格温丽拉打断的话便是——
所以,你是不是也在期待着,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家庭?
这便是世界的契点。
空刀刺破了格温丽拉胸前的领结后,稳稳当当地停住,随即自刀柄处起如尘埃般消散。世界摇摇欲坠,周围的天开始破裂,暗沉的黑夜透进了外界的光。
格温丽拉眼前出现些许幻影,她仿佛回到了孤儿院的上空,白色的怪物拖行着一个女孩往外走去,她仔细一看,发现那人是林澜。幻影陡然加快,厨房、医务室、寝室来回交替,无限轮回。
她愣怔着转身,和一直在看她的龚青对上视线,“你告诉她好不好,求求你。”
格温丽拉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从脚部开始如碎片般裂开。
龚青一愣,随即迅速点头,“好,告诉她什么?我该去哪里找她?”
“告诉她,要早点睡……”
睡太晚会被怪物抓走的。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她便散成了无数的星点,拖着长长的尾巴飘向上面的碎口。
“我尝试翻开每一寸土壤里的花,却发现花蕊里尽是污浊与血泪在融化。”
“我的孩子何时归家,我好想她。”
世界地动山摇,如梦境分崩离析。
所有人的直播陡然黑屏,营养仓灯光亮起,三代模拟机发出急促的阻断声,比赛结束。
柏漠吐出一口浊气,按着营养仓的出口想往外爬,动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还在原位。
柏漠:“???”
伊引休走过来调试仪器数据,见柏漠待在里面不动,不由问道:“舍不得走吗?”
柏漠刚想说话,就看见对面的龚青单手撑着仓口,很轻松地跳了出来。
“???”
他瞬间摆好舒服的姿势,“是的伊引老师,我有点舍不得走。”
宗恒捏了把他的胳膊,疼得柏漠嗷嗷乱叫,“肌肉不行啊,才躺多久就使不上力了?后面几天的训练你跟着我,好好锻炼一下。”
“这样太麻烦宗老师了,我跟着单老师就可以了。”
宗恒微微一笑,把他从里面拽了出来,“别贫嘴,后天早上六点,我要在操场见到你。”
单飞文在和龚青聊刚才的比赛,闻言望了过来,对上柏漠求助的目光,他假装没看见,把头扭了回去。
“这次的比赛好像也没有出现时间流暴乱的现象。”沈越摸了下脖子。
“因为比赛前我把偷偷把参数改成了八十,化感者还是需要适应一下,不能莽撞,”伊引休避开了宗恒瞪来的目光,“下次就是一百了,这几天你们要好好训练。”
余光看见裴谣去和林澜讲话,他温和地笑了下,“还有,这次大家的表现都很棒,明天我给你们做下复盘,今天就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