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澜醒来后,把自己埋到了胳膊里,“对不起,我又不努力了。”
她拿起笔继续学,半个小时后趴在了桌子上,“我不喜欢Timed,我不想学了。”
林澜看着她,认真应声:“好,不学了。”
小林澜没有听到她讲话,也没看见她,只是自顾自地念着。
这是一段纯粹的回忆,没有互动没有其他,只是把过往的经历完全展现了出来。
“林澜,加油,要好好学Timed,进妈妈的研究所。”小林澜打了会气,又坐起来学习。
一个小时后,小林澜被难哭了。她抹着眼泪滚到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学不会,我是不是好笨?”
林澜拦人的手还顿在半空,刚才小林澜直接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她走到床边,触碰不到抹眼睛的人,便把手隔空放在小林澜的脑袋上,看上去像是真的在抚摸她一般。
“没有,你不笨的,我也学不会。”
“Timed好,好难,我不会呜……”
“确实好难。”林澜认真点头,即使对方没有回应也跟着一句一句附和。
小林澜一抽一噎地打着嗝,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了一起,她拿纸用力地抹,边抹边难过:“我想去帮妈妈……”
等哭够了,她拿起纸巾用力擤鼻涕,洗完手后回到桌上继续看书。
看到难的地方瘪嘴又想哭,把眼泪憋回去后又继续拿起笔。
六岁的小孩,盼望着一夜之间长大,想快点吃透所有书本,却总是磕碰着跌倒。
晚上睡觉前,小林澜抱着爸爸妈妈的结婚照,语气低迷:“对不起,我今天又没有很努力,还想着要放弃。”
“爸爸妈妈,晚安。”
太阳东升西落,钟表走着时间,那个看一会书便要放弃的小女孩也长大了一点,她哭的次数越来越少,认真看书的时间越来越多。
记忆的最后一天,是她拿着演草图,认认真真用笔划上了几条线。
“时间是最好的发动机,周围的空气填入、蓄能,成为最有威力的炮。”她笔尖一转,换了个方向,“调整各空间气体的时间流速,核变的不同步性会推动着它们向前,这是最锋利的刀。”
林澜抬头看向她,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和记忆里的逐渐重合。
她轻轻开口,和那稚嫩的童音一起念出了后面的话:“时间,是最猛烈的炮,最锋利的刀。”
原来这些话,是六岁的自己说的。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记忆的空间陡然碎掉,林澜睁开眼,看见格温丽拉正看着自己。
“我该走了,”格温丽拉看着林澜,“但有一个人,托我给你说几句话。”
“好,什么话?”
“你叫什么名字?”
“林澜。”
“嗯——”格温丽拉把这一声应得很长,然后笑了开来,“你要记得,你是林澜,不要当别人。”
林澜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有点无所适从。
许是看出她的懵懂,格温丽拉难得有了点耐心,“慢慢来,困扰你的讨厌、喜欢,那些人类复杂的情感,都慢慢来,人这条路……走着走着,就学会了。”
“那你学会了吗?”
格温丽拉:“……”
她迅速转身,“长大后的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
格温丽拉回到了那间寝室,门上的把手不知所踪,她在断裂处摸了摸,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这里和从前一样,是左右各上下铺的四人间。
她走到左边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
耳边明明是枕头,她却好像听到了过去的声音。
“格温丽拉,我把我的床送给你,以后你就可以睡两张床啦。”
“我才不要,我是飘着的,不需要床。”
“可是我想送给你。”
“……”
……
“林澜,你再不回来,我就把……就把你送我的衣服和床都扔掉了,我就不要你的礼物了。”
“……不回来算了,反正我早就不想要你的礼物了。”
“……”
梦境支离破碎,格温丽拉睁开眼,她坐起身把被子认认真真叠好,然后拿起衣柜角落里满是补丁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她拿起笔,在刚才躺过的床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格温丽拉。
——
“拉布德怎么不动了。”龚青戳了戳他的眼皮,力道大到站在一旁的柏漠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我不知道,我就敲了一下……然后他就倒了,”柏漠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当时厨房里的其他人也突然消失了。”
“她们先是双目无神,后来像个碎片一样裂在了原地。”秋景当时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却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其他人呢?”
柏漠耸了下肩,“沈越在抱着垃圾桶吐,林澜和班松至今为止没有找到,米陵和米敦去找厕所了,裴谣不知道去哪里了。”
孤儿院里的人声消失了,比他们初次来到这里还要寂静,外面的那些记者、孩童、父母,甚至地下室的几十个孩子也都不见了,这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
几个人聚在一起,结合着之前的线索,拼凑出残忍的真相。
裴谣推开门走进来时,正好听见龚青在叹气。
“怎么了?”
“我在想一件事,如果没有人告诉那些孤儿院的孩子,晚上要早点睡,那他们被那团怪物抓走后,被厨师硬生生切下了身上的肉,再去医务室忘记伤口,他们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受伤,会忘了受伤这回事,是不是……第二天又会被抓走?”
苦难在孤儿院里,是轮回的。
有人日复一日被切开愈合的伤口,疼痛、害怕,再遗忘,循环往复。
沈越面色有点苍白,“这样太残忍了。”
“这可能就是他们经历的过去。”裴谣靠在墙上,垂下眼睫。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突然她抬起头往门口看去,隔着一扇木质的门,格温丽拉神情平淡,放在门把上的手轻轻一推。
房间里的人下意识看去,看见她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时,都齐齐愣住。
印象里,这个有着六岁外表的女孩穿得都是些正常孩子穿的衣服,说不上豪华高贵,却也绝不像现在这样。
格温丽拉看向裴谣,她不伪装孩童时目光是淡然的,像沉淀着数不清的光阴岁月,那些过往的喜怒哀乐都一起隐没在了无声的时光里。
“开始吧。”她说。
结束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