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室主人?”
张民表将报纸放下,又将余诚送的眼镜放在报纸上,然后用手轻轻按摩着眼睛。
“能写出此等文章,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人,你可知此人来历?”
张允和道:“文章是从司令府送来的,大概是崔、李二人中的一个吧?”
张民表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要不是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真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边装了多少浆糊:“各人行文均有特点,这篇文章绝不是他二人的手笔。”
“会不会是余司令亲笔写的?听说当初在开封时风靡一时的那本《红楼梦》,就是余司令化名所著。”
“胡说八道,那本书我也看过,无论行文风格还是背后作者的人生际遇,都与余司令截然不同。”
张民表还想给儿子多教一些,可看到张允和那迷茫的眼神,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么多年都没调教出来,也不指望他能开窍了。
“这篇文章发出去反响如何?”
张允和兴高采烈的说:“反响很大,城内许多士人都写了信来,大多是驳斥的,也有一些持赞同意见的。我按照余司令的意思,准备挑选一些刊印出来。”
“都刊印哪些,拿来给我瞧瞧。”
张允和为难道:“这些信都被司令府收走了,刊印哪些,最后要司令府决定。”
张民表听完却松了口气,有司令府把关,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这儿子犯傻,犯了余司令的忌讳。
“给家里各房都传达到,以后家中女眷,一律禁止缠足,已经缠足的,也要放开。”
“这样传出去怕是要招人笑话。而且九娘十一娘她们以后要结亲…”
张民表气急拍着桌子:“招人笑话?是谁要笑话?敢笑话此事,那就是和司令对着干,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咱们张家现在已经上了余家军的船,就要一条道走到底。难道你以为咱们还能回头?真有那一天余家军失势官军打来了,咱们张家还会有好下场?”
张允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讷讷说不出话来。
“记住,以后咱们张家娶妇不娶缠足妇,嫁女不嫁缠足女。”
同样的情形,也在崔家、李家上演。跟随余诚这么久,他们很清楚余诚下决心要做一件事,眼睛肯定在四处乱瞄,看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跳出来当靶子。
作为荆州治下唯一一份面向大众公开发行的报纸,此刻充分发挥着余家军喉舌的作用。为了掀起讨论此事的浪潮,特意增发了两期专刊,上面刊载了各种文章。
当然,余家军在其中做了些手脚,赞同废止缠足的文章几乎是反对者的五倍多,被选中刊印出来的反对者文章也大多文笔粗劣毫无逻辑,仿佛小丑一般。
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老百姓们听不懂,但是报纸上一些关于亲历者的访谈他们却听得津津有味。
“张财主家的闺女,那可是俺们村出了名的俊俏姑娘。张财主对这闺女那叫一个稀罕,打小就养在绣楼里,还与登封一户官宦人家结了亲,只等到了年纪就嫁过去。”
“…那帮兵痞抢了金银粮食还不算,眼睛又盯上了女子。大家没命得逃呀,那张小姐被家里的仆妇背着逃,没跑多远就被仆妇嫌累赘给扔了。”
“可怜张小姐缠了足,走都走不快,哪里还能跑,连村子都没逃出去,就被那帮兵痞给撵上掳了去。”
“等兵痞走了大家回到村里,才在张家宅子的废墟里找到张小姐,那叫一个惨哟…”
“然后呢,然后呢?”
周围听报纸的百姓磕着瓜子追问,还有人伸长脖子往报纸上瞧:“有图吗?有图吗?”
吴秀才红着一张脸,不知是羞还是气,拍着桌子道:“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一个货郎听得津津有味,大声朝茶摊老板喊:“老板,给吴秀才上盘桂花赤豆糕,算我账上。”
“吴秀才,把刚才那段在讲讲。”
吴秀才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真是世风日下…”
“那老板,糕点不要了!”
吴秀才一手按住装着糕点的盘子,脸上又红几分:“既然尔等心向教化,我就为你们再读一遍,下不为例啊!”
如此风波,持续了足有一个月,在第一场冬雪落下的同一天,余家军终于发布了一条《禁缠足令》。
自即日起,余家军下辖境内,妇女一律禁止缠足。已经缠足的要逐渐放足,若发现有新缠足的,要对其家进行罚款并勒令改正。同时鼓励大家举报,一经查实,举报者还能得到罚款的三成作为奖励。
若是以前,富贵人家的奴仆大多都有奴契在主人手里,才不怕奴仆反了天去。
可是自从余家军下令废除奴契后,那些往日的奴仆都转成了雇工,若是真能举报成功一例,那奖金能顶两三年的薪水。
更何况,举报也可以是匿名举报。这让那些富户更觉如芒在背,仿佛家中处处都是余家军的眼线。
迫于无奈,有部分富户动了迁徙的心思。这也正中余诚下怀。这些富户浮财带得走,土地田产总带不走吧?
以现在荆州的土地政策,因为限制地租的原因,田地带来的产出大大缩水,而且占有土地越多要交的税收更多,所以田地的价格一落千丈。
这些土地田产最终都是由余家军低价回收,也算是一举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