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别这样……”小邓子听着钱卢二老的对话,表情同样有些发僵。
“或许是哪里搞错了?”
“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洛九重恍然大悟。
这鼎炉里的东西确是那小子炼制的无疑。
可不排除这两位有看走眼的可能啊。
毕竟炼药流传至今,失传的东西太多太多,瞎炼一通,炼出个什么狗屁玩意,也有可能被没有见识的炼药师当宝。
想到此,他上前道:
“二位,能否将这药液与在下一观?”
“嗯?”钱瀚一听,脸色骤变,单手持鼎,护在身后。
这副模样,像极了护着心爱拨浪鼓的稚龄孩童。
“此物只是一方简单的风寒药,于大少爷无用。”
“呃……”洛九重见他面目狰狞,会错了意,不由讪讪道:
“大师,我不是要抢这玩意,只是方才的动静你也看到了。”
“你手中的药液是那小贱种所炼制,凭他,怎么可能……”
“闭嘴!”
钱瀚一声怒吼,打断了洛九重说到一半的话。
“此等能人巨匠,岂能受尔等鼠辈羞辱!”
“老钱!”卢远伸手阻拦。
知道老友的脾气,要是洛九重再对那不知名的高人出言不逊,难保钱瀚不会对他动粗。
洛九重的脸色黑了下来:
“钱大师,我敬你德高望重,希望你给自己留点面子,莫要惹怒了本少。”
“呵,你便是一刀剁了我,吾师之名也不容你随意践踏!”
这就喊上“吾师”了……
小邓子暗道晦气,面上若无其事,在一旁劝道:
“少爷,这老头就这脾性,脑子不好,认死理,咱别跟他一般见识,倘若真动了他,老爷那边只怕不好交代。”
“要你多嘴!”
洛九重气呼呼甩开小邓子,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大师,方才是在下无状,还请恕罪。”
“嗯。”钱瀚不咸不淡应了声,表情依旧木讷。
这可气坏了洛九重。
真是给脸不要脸的臭老头。
他也不怕自己着起急来一刀给他剁了。
“既如此,我与钱兄便先行告辞,改日再来叨扰。”卢远见势不妙,忙上前打起了圆场。
“嗯,那本少就不远送了,二位大师请便。”
两边各退一步,话说到这儿,事情本应该结束了。
却没曾想,有人根本不吃这一套。
“慢着,老夫还有话要说。”钱瀚摆了摆手,示意卢远退开。
卢远心头一惊,忙用力拽住钱瀚的衣袖往身后扥。
他太清楚钱瀚的脾气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是真。
撞了,也就是头破血流,直到把南墙撞穿罢了。
“怎么,钱先生还有何指教?”洛九重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本是请来帮忙的援手,还没等热乎,转眼就成了二五仔,把他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还好自己那讨人厌的二弟不在,否则今日可就出了大洋相。
当下心头的怒火只能压抑在胸口,憋闷得难受。
而钱瀚对此毫无察觉,只是一边摇头一边淡淡说道:
“老夫知大少爷你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此事便有言在先,这位高人的性命不可加害,倘若大少爷对其有歹意,莫要怪老夫不讲情面。”
“你说什么!”
这话说得简直嚣张至极,无论是一旁的卢远还是小邓子都捂着脸,不忍直视洛九重的脸色。
“老匹夫,尔欲寻死耶?!”
“为道,死有何惧哉?”钱瀚扬起眉毛,眼光轻蔑。
“好,好得很哪!”
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理智是抵御不了怒火的。
当下的洛九重已然丧失了所有的自抑力,一把从木墙上摘下长剑,用力一抽。
呛啷——
长剑出窍,剑锋借着投射而入的晌午烈日绽放出点点寒芒。
卢远吓破了胆,伸手猛拽钱瀚的衣袖。
“钱兄,好汉不吃眼前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并不与官斗啊……”
一口气说了一串俗语,却没能带来半分作用。
钱瀚背负双手,早已浑浊的眼中没有半分恐惧,只有蔑视的轻笑和一丝丝悲壮。
“老夫一生所学,只为炼药。”
“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今日即便杀了老夫,这一切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能在垂垂老矣之际得一名师,虽死无憾。”
说完这番话,他慢慢闭上双目,等待死亡来临。
“老匹夫!真当本少不敢杀你?!”
洛九重身为城主之子,杀一个炼药师,或许会遭上几句训斥,总归不至于以命偿命。
既如此,何不杀之而后快?
“死!”
长剑带着破风声奋力斩出,这一刻,他细小的眼缝里闪过一抹血红。
当——
血红在下一刹那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讶异与惊慌。
“是谁?!”
“大哥,钱老是我落水城药师协会四大人杰之一,你若是贸贸然杀了他,我城主府的名声可是要臭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听这俊朗充满磁性的嗓音,便可知其相貌非凡。
随着踱步而来的青衣人影,洛九重脸上的表情几度变换,最后定格成了怨愤与畏惧交杂的复杂神情。
“洛小航!”
“大哥。”
青年步履矫健,三两步踏上台阶。
长履踏在烧的焦黑的地面上,其面貌出现在众人眼前。
若是许悠在此,一定会被此人的相貌所震惊。
他就好像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五官工整到了极致,就连脸型都仿佛是用雕刻刀一划一划凿出来的。
“貌比潘安”四个字形容都显得媚俗。
比鸿业许悠多了分阳刚,比许少杰多了分阴柔,恰到好处的气质,将她衬托得更加完美无缺。
“怎么,你要阻我?”洛九重捏紧长剑,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怯意。
尽管不愿承认,但他必须坦言,自己害怕着眼前的亲弟弟。
每一次接触到那正气凛然的双眸之时,他都会莫名感到胆寒。
“大哥哪里话,你我兄弟二人,自然是同心同德,所图者,皆是为这落水城百姓安居乐业,方才小航所言,不止是为了城主府,也是为了我落水城日后发展着想。”
一边长篇大论,一边将钱卢二人护在身后。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有条不紊,仿佛一尊明灯古佛,从容不迫中带着悲天悯人的善意。
“呵,你少在这假惺惺,这姓钱的如此辱我,本少堂堂城主之子,杀这老匹夫,便是犯了天条?”
“哎。”洛小航摇头轻叹:“既如此,大哥便杀了我,以我之命为钱老还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