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整理好心情,站起来朝着卧房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为什么要目睹秦述怀的这些灰色过往。
她无力改变也别无选择,为了尽快找到回到现实的办法,她只能被推着向前。
奚云推开了卧房的门,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娘,你醒啦。”小秦述怀坐在床边,“我去给你倒点水来。”
“不用,娘没事的。”秦母眼中满是自责,“你的手……”
小秦述怀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
秦母顿了一下,半晌后依旧温柔地说:“小怀乖,自己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好不好。”
“娘去清理一下厨房的碎瓷片,还得再做一餐饭。”
小秦述怀听话地包扎好了伤口,就跑进厨房给母亲帮忙。
看他的这一番动作,明显是已经很习惯很熟练了,奚云心疼极了。
明明他还那么小……
厨房里的秦母已经麻利地整理好了一切,重新烙好了饼。
母子两人终于坐到了餐桌前。秦母给儿子夹了一块饼,全程照顾着他。
奚云看见秦母的目光中有依恋和决绝,她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要……这样对阿怀来说太残忍了,奚云在心中祈求着。
可是曾经小秦述怀还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清夜剑尊,他并未察觉母亲的异样。
“小怀。”等小秦述怀吃完饼,秦母开口唤他。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不但给不了你好的生活,还总是给你带来伤痛。”
“而你却从来都没有怪过我,反而一直在宽慰我、照顾我。”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吧。”
小秦述怀这时才终于发现母亲的不对劲,他跑到坐在桌子对面的母亲身边。
鲜血已经浸透的秦母的袖口,正在一滴一滴向下滴落。
小秦述怀抖着手掀开衣袖,看见一片碎瓷片深深地插在母亲的手腕上。
“隔壁家婶婶曾经总是跟我说,让我平日里多想点好的,一定要撑住,不然我走了,你要怎么办……”
“但我知道不会的。”她笑着,似乎如释重负,“我们家小怀,不会……不会因为我的离开,就放弃自己的生活……”
“小怀,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爱你。”
秦母渐渐没有了气息,小秦述怀伏在母亲的腿上,哭的声嘶力竭。
奚云也早已泪流满面。
泪眼模糊中,她看见那个哭到力竭的孩子站起身;看他求助左邻右舍,跑上跑下地筹备母亲的葬礼;看他在母亲下葬之后,独自在墓碑前待了一宿……
日升月落,奚云终于走上前,在他身旁蹲下,轻轻触上他手掌上包扎过,但此时已经渗出血的伤口。
墓碑前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喂。”一个和小秦述怀差不多大的男孩说,“我爸说看到你的伤口都崩开了,叫我来给你送些药。”
“真是的,一个人待在墓地里干什么……我知道秦伯母去世了,就是……我觉得她肯定也不想看见你这样的。”
见小秦述怀仍呆呆地盯着墓碑,男孩咬咬牙,“你就不想给秦伯母报仇吗?”
小秦述怀终于抬头看他,男孩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心里一惊,继续说道:“你是那个禽兽……那个修真者的孩子,身上说不定也有一点修炼的天赋。”
“那个人在你家住了那么久,总有留下一些关于修炼的东西吧。你学习一下,说不定也能成为修真者,那样就能为你的母亲报仇,还能保护我们村子。”
小秦述怀站起来,在墓前跪坐了一宿,他脚步踉跄,男孩连忙扶住了他。
“我知道了。”小秦述怀接过男孩递过来的伤药,“谢谢。”
他踏上了回家的路,男孩的身影在他身后如泡影般消散。
他仿佛在一瞬间就长大了。
他日夜攻读那个修真者留下来的书籍;他用树枝在院子里比划剑招;他打坐到饿昏过去,终于感受到了身体中的灵力……
日复一日,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与天赋迈入了炼气期,真正成为了一个修真者。
奚云看着那个已经长高了许多的少年收拾起不多的行囊,向村里的人一一告别。
他要离开这里,去寻他自己的路。再回到这里,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当时那个男孩对他说“保护村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回答,但奚云知道他已经把这个承诺刻进了心里。
巨大的红日没入地平线,正如奚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看到的景象。
少年走进无边无际的田野。奚云这才发觉,原来不是没有边际的不是田野,而是秦述怀心里的这条路。
远去的少年转身,最后看了一眼村庄。这一眼,似乎是要把所有的苦乐都记在心底。
在秦述怀的回眸中,奚云周围的一切寸寸崩裂,她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