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除了在外围担任警戒岗哨的护卫,也还有几个心事重重的人未入睡——侯管事在心底做最坏的打算,想着如何确保少东家万无一失;阿苏德在思考如果巴延部与商队发生冲突,他该带着从哪条路退避更加稳妥;陈焕也因为想不通几个商队管事们的迷惑决定而翻来覆去。
再睁开眼,天色已经发白,几个人昨夜思考了很久,但没有人能想出一个好主意。不过眼下大家的帐篷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商队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出发。只能放弃脑中乱七八糟的杂念,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为阿苏德与陈焕的关系最为亲密,所以当阿苏德作为商队的眼睛出去探路时,他俩就一直作为两人一组的搭档出去。
在阿苏德的强烈要求下,他与陈焕这次把侦察范围扩大到了离商队四五里远的地方。不仅他们在前面进行的如此,左右两侧的侦察也扩大到了三里地以外的范围,而且阿苏德一再强调,一旦发现人就先撤回到商队视野范围内。
“不要让巴延部的人误以为你们是落单的,否则他们可不会讲什么道理。”阿苏德虽然年纪小小,却一脸严肃地告诫其他几组护卫,样子虽然有些滑稽,但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护卫也知道阿苏德没有和他们开玩笑——他们已经见识过好几次阿苏德在这方面的嗅觉了。
岗哨分头散开之后,商队其他人才从宿营地赶着驮马出发前往巴延部。
商队在草原上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一直平安无事,负责侦察和警戒的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而,就在陈焕第三次骑马返回商队传达消息再出来的路上,阿苏德也骑着马迎面而来。
“出什么事了吗?遇见巴延部的人了吗?”虽然阿苏德骑马的速度不算快,但陈焕还是看得出他脸上的紧张表情。
阿苏德点了点头,见是这种情况,陈焕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朝前探查了,于是就跟着一起又回到了商队。
侯管事听了阿苏德的汇报,虽然一开始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商队这趟行程本来就是来找巴延部的,迟早都会与他们相遇,没有必要害怕他们。
他赶紧吩咐其他护卫出去把散开的岗哨都先撤回来,就在商队附近一里地左右进行警戒。陈焕和阿苏德还是去前头带路前行。
不过,还没等第二波护卫出发,就看见前面出去的有一组护卫只剩一个人骑着马回来了。
果然,他们被巴延部的人当成了落单的牧民,与这个人一组的护卫已经被抓走了。
侯管事朝空中猛砸一拳,咬牙切齿的让护卫把警戒拉回到商队附近百米就行,不要再与巴延部的人起冲突了。
好在除了那一个兄弟,其他组的护卫都没出什么岔子安全归来,只是就围着商队附近打转。
即使警戒范围已经缩小到了商队眼皮子底下,每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几个骑马带刀的人在商队前后左右的某个地方一闪而过,甚至有几个吹着马哨贴近商队护卫进行挑衅。
如果不是侯管事强压着让护卫保持冷静,恐怕还没到巴延部,护卫就和这些巴延部的探子打了起来。
“这也算乌勒戎的部族?跟马贼有什么区别?”陈焕看着不时闪过的巴延部探子,不满地跟阿苏德说。
“哼,和马贼本来就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太多跟他们一样的部族,在草原上来去的小商号还要多十倍不止”阿苏德对于这些丢尽了草原部族脸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话。
莫儿钦部虽然亲汉,可毕竟还是在草原生长,说到底也是一样的乌勒戎人,骨子里的荣耀和自尊是没法抹去的,所以他们对巴延部这些用残忍手段让两边连正常交往都没法进行的人极为不齿。
随着商队越来越接近巴延部,周围挑衅的巴延部人也越来越多,挑衅商队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商队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种被包围的感觉。
就在商队众人能看到不远处湖边的一大片帐篷的时候,巴延部的人也聚拢上来,拦住了商队继续前进的道路。
侯管事拍马从护卫身后走了出来,站在商队的最前面朝对面喊话:“在下四源商号燕山分号的管事,早就听闻巴延部人丁兴旺、勇猛善战,今天特地带了不少一等好货,专程前来拜访,不知哪位是巴延斯骨族长?能否出来赏脸一叙?”
侯管事话音刚落,围着的巴延部族马上就有人轻声的笑了起来,紧接着笑声就越来越大,像是刚才侯管事出来说了个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慢慢停下,前面的人群也分出一条小道,一个骑着高大黑马的人从外面来到侯管事面前。
陈焕和阿苏德因为是在前面领路,所以此时就在侯管事身后不远处,对来人看得真切,那是一个高大强壮的汉子,身上的皮袄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皮子,不过和旁人对比就能看出它的做工精致,底下的里衬在阳光下泛着亮光,毫无疑问那是丝绸,而且还是很不错的丝绸。虽然他进场来还一言未发,不过他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乌勒戎语)汉狗,我就是巴延部族长巴延斯骨,你们商队好大的胆子,敢随随便便就跑进我的牧场。”巴延斯骨不论身高还是坐骑,都要比侯管事略胜一筹,此时说话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前文已叙,巴延部对汉人并无好感,所以即便他熟悉汉语,却仍旧是使用的乌勒戎语交谈,下同,不再赘述。)
虽然气势上输了一筹,不过侯管事能在草原来去这么多次全身而退。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只见他从马背后取出一个镶金嵌银的华贵小盒子,又将刚才的话用乌勒戎语重新说了一遍。
“不论巴延族长是否愿意贵部加入我们四源商号的商道,但是我们既然上门拜访,自然给巴延族长准备了微薄的见面了。”侯管事不愧是人精,先把马匹拍上,又马上将厚礼奉上,巴延部族的这趟生意不管能不能做成,这颗价值不菲的南珠至少能让巴延斯骨不至于为难商队吧。
巴延斯骨接过侯管事的示好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的喜悦之情就不言自明,侯管事见状,还以为自己的算盘谋划得逞,谁知道巴延斯骨将盒子朝怀里一塞,脸色立马就变了:
“你这汉狗礼数还不错,这见面礼我暂且收下。不过附近方圆百里都是我巴延族的牧场,你四源商号就是想借条商道也要提前过来知会,怎么现在到了我们部族营房门口才准备拜访?”巴延斯骨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侯管事身后的商队,贪婪的欲望毫不掩饰地直接写在脸上。
侯管事一听就在心里偷偷骂娘,老子商号有一万条路能绕过你这鬼地方,谁乐意来你部族门口送银钱啊。再瞧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的模样,十有八九要狮子大开口,刚才的礼物算是白送了,不过眼下自己送到人家地盘上来,还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只能希望他的胃口小一点了。
不过侯管事对巴延斯骨再不屑也只能憋在心里,表面上还是豪气的说:“这次是我们四源商号唐突了,贸然闯进贵部的地盘,若有损失,自然由我们商号一力承担就是。”
有了侯管事的允诺,巴延斯骨贪婪的表情就更加明显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开口说道:“那就好,既然四源商号有这份心意,那你们商队这次的过路费——留下这里所有的驮马货物就算够了。”
巴延斯骨话音刚落,周围的族人顿时爆出山呼般的喝彩声。
只有站在商队前面的侯管事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坐在马上像是僵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