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不远处的几名修士围坐在林间空地上,圈子里拢起一堆篝火,忽明忽暗的火光让每个人脸上都有些阴晴不定。
范哲就在几人十数丈后的树上打坐,乌沉的眸子中火光闪烁。当火堆旁那人再次说到“南宫燕”的名字时,范哲眼里的光辉猛然亮了一下,竟将连日来的奔波劳苦与沉闷烦躁全部驱散。
此时听那人低着声音说:“南宫头领上次给咱们营争取到了涅槃丹,只有两枚。头领说人人都有拿丹的机会,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谁。”
坐他旁边那人立时面色惊讶的看了看四周,小心接口:“真是涅槃丹?这般珍贵的物事她也舍得给我们?为什么不留着自用?”
先前那人斜了他一眼,嗤道:“要不说你我就只能当喽啰,别个却能做首领?”见对方脸色不虞,又连忙缓了语气,“头领说灵丹本就是兄弟们浴血拼杀来的奖赏,她怎能一人独吞?头领还说,她无需借助涅槃丹就能证就金丹。她说起这话时的语气,啧啧。”
这人说着摇头感慨,视线越过对面之人的头顶看向林子深处,一脸神往,仿佛他口中的那位南宫头领就站在那里,高不可攀。
范哲听到“涅槃丹”的名字时有不胜唏嘘之感,当初守靖师父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这枚灵丹?又听那人将南宫燕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不由咧了咧嘴,暗想:昆吾界的杰出之辈多如牛毛,最后能够成功的往往是那些不改初心之人,南宫师妹自然是其中之一......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会不会还是那般败家......
这般想来,他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位故友了。
这时听另外一人忽然低咳一声,看了看左右,动作有些鬼祟,接着也不看向众人,自说自话般的小声叨咕:“我听说她师父的事有了进展,不知道真假。希望是真的罢,我看咱们头儿一直为这事不开心。”
他的声音不大,范哲却听得很清楚,顿时把注意力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当初南宫燕赶往前线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她师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没找到什么线索,估计心里苦闷得紧。相比之下自己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因为自己这边彻底没了念想,剩下的只有“报仇”二字。
这支巡逻队里有个健谈的,眼见现下的气氛有些沉闷,主动改换话题,很快将气氛重新拉满。范哲无心继续听下去,脚下稍稍用力,从枝头弹射入半空,悄然无息没入夜色之中。
正派在吞狼峡谷三万里长短的战线上总共设置了十八座主营盘,以“天、地、玄、黄”等作为名号。每一座营盘下面又有数十小分队,各个分队的人数不等,加起来已逾万人。
这些修士在战线上排开阵列,气派之盛远非俗世战场可比,他们又能借助主营盘的守护阵法,把法力联合起来,威力倍增。
范哲赶到南宫燕所驻扎的“寒”字大营时,远远望见大大小小的营盘一座挨着一座,人高的木架托着巨大的火盘,里面的松脂烧得滋滋作响,四下里亮如白昼,各式旗子在风中扑棱棱上下翻飞,浑身甲胄的士卒肃穆以待,若有如无的法力波动时不时的传到自己隐身之处。
见此情景,他心中暗想:如果我就这般闯入,十有八九会被发现,不如还是想个法儿吧......
想到这里摇动身躯,借助“返璞”面具化作方才那几位中的一员,连腰牌也捏了个假的,之后大模大样直奔营盘而去。
刚刚走到附近,就有人出声询问,范哲害怕说多露馅,索性将腰牌拿在手中快速一晃,而后也不停留,径直奔向中心区域主营盘行去。就这般目不斜视的走了两三刻,很快在一顶警卫森严的金漆大帐前停下脚步。
大帐外面架起一排八座巨大火盆,火焰熊熊,映得四面一片通红。火盆后列有两队全身甲胄的将士,各个手扶刀柄,直身肃立,不苟言笑。
范哲眼神一定,缓步走向大帐,那帐门旁边立着一尊丈许高下黑漆金字神牌,上书:“寒帅南宫”四字,笔锋遒劲,锋芒隐隐。
这时只见从火盆后的队伍里快步走出一位,冷眉冷眼,尚未走近便低声呵斥:“陈七,你不去巡逻,来这里作甚?头儿说过任何人都不见,你知道她的性子......”
范哲闻言正准备找些借口,南宫燕熟悉的声音从帐内传出,听起来仍清脆悦耳,仿佛比多年前还通透了些:“让他进来。”
那甲士毫不犹豫退下,范哲暗暗称奇,缓步上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四角点着儿臂粗细的大蜡,火苗蹿起半尺多高,明晃晃的亮光非常刺眼。范哲稍稍眯了眯眼睛,快速看了一圈。
东面立有一副巨大的木制军事舆图,图旁不远是一张金漆桌案,案头两侧放有纱灯,令牌令壶、纸墨笔砚和卷宗等依次摆放。桌案背后的女子云鬓高梳,劲装加身,浮凸有致,傲然站立,熟悉的脸庞此时高深莫测,一双星眸里满是探究。
除了她之外,偌大个帐内再无别人。
范哲匆匆瞥过,与南宫燕对视数息,就在她皱眉发话前开了口:“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说着伸手在脸上一抹,现出原貌,微笑着站在原地。
“呀!果然是你!”南宫燕惊喜低呼,要从桌后绕出上前,但似乎想到了什么,按下动作,打了两个响指。
四盏烛火立时被惊醒般连着摇动数次,接着很快回复正常。她这才从桌后快步走出,边走边低声说道:“先前他们说有山海宗弟子四处乱闯,又说这弟子我早就认识,那时我就猜到是你。”
“这么厉害?”范哲惊讶出声,不知道自己如何被人发现,而且那人居然能认出自己的身份。
此时南宫燕在范哲对面三尺处停下脚步,抬起头淡然一笑,“今天这里有两名金丹真人坐镇,刚刚在帐子中的这位不巧正是你们山海宗的,方才被我打发走了。”
她说话时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将金丹真人呼来喝去”这件事对她而言极其平常,让范哲顿时好生佩服,本想细问对方是如何发现的自己,一时间竟忘了接话,只呆愣的盯着南宫燕。
而南宫燕也不再说话,两人对望一阵,一句“你还好吗?”几乎同时响起。两人同感错愕,又不约而同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