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哲见李明堂目光森冷,立时低下头去,心如悬旌。惴惴不安间,眼下忽然多出一双素耳麻鞋,抬头看去,李明堂正站在面前。
“你是秦守靖的弟子?”李明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的。”范哲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便略去称呼,同时再次低下头去,身形也佝偻数分。
“怎对门中长辈这般无礼?要叫师祖!”韩广也从前边来到了这里,斥责出声。
“多谢韩师叔提点,弟子记住了。”范哲恭敬施礼,心里知道韩广是在替自己解围。
事实上自己对韩广的印象不错,当年这位带着门人一起驻守灵矿,虽然少言寡语,但是却信守承诺,从门中为自己讨来了奖励。
尽管那奖励自己不喜欢,最后还是师父和门里吵了一架,才换成了天海破元弓,不过那是另一码事,和韩广无关。
“抬起头来。”李明堂再次开口。
范哲应声抬头,但是目光躲躲闪闪,身形继续佝偻,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怯懦浑噩。
恍惚中似乎听到李明堂叹了口气,一阵风吹过,他又退回了远处,韩广也退了回去。
范哲心下一松,再不敢向那边多看一眼。
李明堂是门里唯一的金丹真人,也是最有可能杀害师父的凶手。万一他不顾面皮,以他的境界想要灭杀自己,真的就和碾死一只虫子也没有差别。
且说独角蟒在云中一直穿梭了两个昼夜,仍旧精神抖擞,长舌吞吐,鳞甲开合,游走如电。
李明堂和韩钱两位长老始终不发一言,三人呈品字形在巨蟒头颅位置盘坐。
众弟子都是炼气阶段,经不住长途跋涉,许多都睡得东倒西歪,但是没人敢发出怨言。
范哲也承受不住,觉得腰酸背痛,眼皮子一直在打架,可是根本不敢放松。
他始终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有心拿出一枚灵丹补充体力,又怕在众人面前露了财,所以只能强行硬撑,逼着自己不要睡去。
幸好李明堂并非是看上去那般不讲情理,此时天色已暗,他便降下巨蟒,发话让弟子们休息。
这里是座荒原,左近都无人烟,不远处有条大河,能听到轰轰水响。
范哲跟随众人下了巨蟒,自行找了一块远离众人的干净地方,取出一块黑布铺在地上,就在上面盘坐休息。
现在是六月份,天气炎热,许多男弟子三三两两结伴,跑去河里洗澡。谈笑声和打闹声很快就传到这处,立时就让几位女修向着那边啐了数口,齐齐背过身去。
范哲也感到燥热,但是不想显露本事,更不想在众人面前赤身果体,此时只等心思静下,对付着睡上一晚。不料,筑基长老韩广再次走了过来。
范哲心下一凛,要起身行礼,被韩广用眼神止住。
韩广随意在对面坐下,口唇轻动,但是声音却响在范哲耳畔,就像是趴在耳朵边上说出来的:
“那里只有炼气弟子才能进入,到时不止五派参加,所有养得起金丹真人的门派都会参加,总数不下千人。里面竞争激烈,能够出来的弟子十不存一。五派弟子实力强横,法器众多,你尽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能躲则躲。”
范哲心下感激,但是觉得莫名其妙。
自己和韩广素日并没有往来,谈不上交情如何,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跑过来提醒自己,于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韩广看到范哲的眼神,顿了一下,又说:“她托我和你讲讲里面的情况。别的弟子都有师父提点,你没有,她怕你在里面吃了亏。”
范哲愣了一霎,随即在心中勾勒出一位身穿白裙,傲然俏丽的女子身影,嘴角不由挑起。想到韩广还在面前,又很快回复神态。
韩广似乎没发觉异常,继续补充:“她还托我谢谢当年你传授的打架经验,非常实用。”
说到这里干咳一声,又继续说起了五派。
“玄清门弟子实力最强,独占一档,其余四家差不太多,只万妙林以女弟子居多,嗯,对男弟子的威胁性更大。”
韩广又讲了一些杂七杂八,离开前丢下一句:“小心刘元贺和陈无雪。”
范哲现在的困意早已飞去九霄云外,当下把韩广的话细思片刻,牢牢记住,暗想:“刘元贺你个小白脸,原本我还不好下手,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心狠手辣。可陈无雪是哪个?”
三天前南宫燕曾隐晦的提及,掌门非要自己去参加试炼,摆明想让自己在里面死了干净,所以这次的数十人中肯定会安插人手。
范哲当时听了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凡是进入试炼之地,无论男女老少,高低美丑,无论是不是同门,都是敌人。
当然,能提早知道情报更好。
范哲装作不经意的看向远处的众弟子。
男女之间在那边隔出了很大一块空地,许多男弟子果着上身,低声交谈,偶尔有咒骂蚊虫的声音响起,但那人骂完后立刻看向更远处闭目打坐的李明堂,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女弟子只有五六个,围在一处,谁也不向男弟子那边看上一眼,也都在低声交谈,听起来是在说明天的试炼。
范哲和他们打交道不多,别说认不出陈无雪是哪个,就连刘元贺的影子也看不到。他不由撇了撇嘴,干脆不去理会。
正要翻身躺下,远处又走来一位青年,看模样正是当初主持入门比试的钱姓青年。
范哲只得起身,遥遥拱手行礼:“弟子范哲见过钱师叔。”
“无需多礼。”钱姓青年语气随和,脸上还带着笑意。
范哲不敢怠慢,躬身垂首,瞥到钱姓青年的腰牌,记住了他的名字:钱易。
“我是看你不懂门里规矩,就过来提醒你几句。门中弟子一旦到了筑基修为,对你等炼气弟子来说,辈分便会高上一级,要以‘师叔’称之。如果能达到金丹,那就要喊‘师祖’了。”
范哲再次施礼谢过。
钱易点头,露出满意之色,随后离了开去。
范哲等他走远才重新坐下,翻身躺倒,心下暗道:“如果我师父还活着,就算将来他不如我,我也断不肯让他喊我‘师叔’,别人就无所谓了。想那朴天卫或者吴百越,听到我喊师兄的时候,脸色一定好看得很!”
一夜无话。
等天光渐亮,众弟子再度踏上行程,只是不知道回来的还能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