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剪星海黑雾边际。
这一日,那雾里的电闪雷鸣越来越强,里面似乎藏着千军万马,齐齐放声嘶吼。在某一刻,一道水桶粗细的金色闪电骤然从黑雾中蹿出,直冲天际,须臾便爬升了千丈万丈,仿似撑天巨柱,将海天连接到了一处。
整片天地忽然停止了律动,出现片刻静止,那云雾不再翻滚,海浪不再涌动,就连元气也停滞不动,只有那根巨柱仍在释放刺目金光。
这时间极其短暂,所以当那巨柱陡然从视线消失时,所有围观异像的旁观者,无论修为高低,都出现了瞬间的失明,眼中所见只有黑白光影。
等众人视线重新恢复,立时有人指着天空大叫出声:“看!那是什么!”
只见数千丈高下的天空里,矗立着一座圣洁的殿宇。
是的,圣洁,所有看见它的人,都像被从头到脚沐浴干净,连灵魂也得到了洗礼。
那殿宇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制,整体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辉,周围的黑雾无声无息退却,露出方圆十数里澄澈如镜的海面,将其分毫不差的倒映在水中,洁白无比。
在那人喊出话后,所有围观者皆震撼当场,半晌后才有人缓缓向那边飞去。再过得片刻,反应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向那殿宇蜂拥过去,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圣洁的光辉之中。
直到深夜,星子漫天时,飞入殿宇的遁光仍络绎不绝。
忽然,有一道遁光自南而来,疾如电闪,竟后发先至,直直撞入那团圣洁光辉之中,让刚刚到达神殿之前的几位修士不约而同按下了遁光。
与此同时,天空里某颗不甚起眼的星星也眨了眨眼睛。
“居然是她!”那“星星”心想。
他不敢分心,又在那处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再没看到遁光起落,方悄悄现身出来——却不是范哲是谁?
“秦紫衣......”
范哲将这个名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念叨两遍,想起当初自己对她的那些隐秘情感,至今仍有余味。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很快定了定神,心想:这帮人里修为最高的不过金丹后期,看来大人物都还没到......想不到听风这个老家伙还活着呐,啧啧。
范哲摇了摇头,收起神通,迅速飞往仙灵殿。
刚刚接近,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法力如泰山压顶般倾泄而下。他毫不犹豫将仙灵符诏取出,那法力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直接拉进殿中。
殿内亮如白昼,四处并无明珠美玉,穹顶也无火烛灯盏,不知那亮光是从何而来。
迎面是石板铺就的宽阔甬道,一眼看不到尽头。甬道两旁重重门户,均紧紧关闭。那大门似是白玉制成,比寻常所见高上数倍,让人看了顿起肃然之心。
既来之,则安之。
范哲缓缓走向甬道尽头,同时也稍感放心——符诏只有一张,范虎还躲在指环内,并未被仙灵殿的禁制挡在外面。
他此时的心情有些紧张,又有点激动,不知不觉间攥起了拳头。
原来秦紫衣真的在天星界!也来了仙灵殿!如此说来,阿月很可能也来了这里!
倘若等下真的见了面,倒也不必去争什么长生不老药,一切等两人诉完离情再从长计议。
他越想这事越有可能,悄然加快了步伐,沉重的脚步声也变得轻快,在地板上扣出“哒哒”声响,回荡在整条甬道内。
片刻后,那脚步声又变得沉重起来。
“......万一她不在这里怎么办......万一我那天看到的都是真的,又该怎么办?!”
范哲想起自己成丹那天看到的梦境,当时阿月与众人争抢一只小鼎,秦紫衣也在其中,自己完全无法分辨出那里是何处。
他此时无比希望那梦境不是幻象,可这希望太过渺茫,否则梦中那魔头也不会轻易被只有筑基境界的自己送走。
唉。范哲摇了摇头,狠心加快了速度,是真是假,在或不在,给个痛快就行,剩下的去他娘的,想那么多作甚!
走上三刻,到了甬道尽头,眼前是一片接天连地的银色光幕,完全看不清里面情形。
范哲皱了皱眉头,暗中往仙灵符诏里注入法力,等上面的玄纹亮起,那银色光幕忽然闪动,瞬间就把他拉了进去。
唔!
范哲还没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差点惊呼出声。
只见这里是一处无比开阔的大厅,几可同时容纳千人,方才进来的百余人在这里显得稀稀拉拉,完全看不出拥挤。
那穹顶是透明的,数十丈高下,墙壁和地板都是由两丈大小的石头砌成。那石头方方正正,洁白无比。三面墙上都没有门窗,光线从穹顶处洒下,厅内亮如白昼。
范哲匆匆环视一圈,最前方有十数座高台,上面空无一人。所有人或坐或立,神情凝重,少有三五成群者,多是单独行动。
阿月并不在里面。
偌大的厅内此时雅雀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显得非常克制。
有些人见到范哲进来,脸上立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恢复正常。更多的则是视而不见,继续闭目养神。
范哲戴着返璞面具,看不出表情异常,心下却失望透顶,同时颇感无奈。他已经察觉,那些对自己表示惊讶的人都有些面熟,更准确的说,是有几分宿怨。
比如那道怨毒目光来自听风老道,那道森冷的眼神来自华彩阁不知名长老,还有两道阴寒目光,分别来自陆源和韩玉。
倒是坐在这对夫妻中间的陆泉对自己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不但眼神发亮,还送上了亲切的微笑,让范哲一时间起了错觉——自己和他并非敌人,而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念及此处,范哲不由打了个冷颤,稍稍低头,快步走向斜对面靠墙的一位女修——她是唯一对自己的出现毫不惊讶,并真心欢迎的。
她的表情是那般生动,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汪进一池秋水,连带眼角也会出现细纹,纵然她此时换了容貌,那笑意里的真切却异常熟悉。
“你也来了啊?”范哲坐在她旁边,问得风轻云淡。尽管心里还有些莫名的情愫,但已经完全能够克制。
“我准知道你会来,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结了金丹。”秦紫衣传了话过来,声音一如往昔的亲切,似乎两人昨天刚刚分开,而不是多年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