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范哲停下打坐,轻皱双眉,睁开眼睛,无意识的打量租来的新住处,心中自思:那宇文盛怎也来到了这边?行事还这般张扬?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书桌,屏风,茶几和书架,最后落在屋顶悬下的宫灯上。
那灯的造型非常华贵雍容,白色纱笼上画着大朵牡丹,正开得热烈,被内中的萤石一照,在白色地毯上投射出完整的花朵图案,红艳艳一滩,触目惊心。
“啧啧,此行绝少不了腥风血雨......”
范哲现在的心情既悲壮,又雀跃,还有一些根本无从辨起,只觉五味杂陈。
他在舒适柔软的架子床上静坐片刻,晃了晃脑袋,准备赶去天香居寻找丁姓门人留下的暗号。
笃笃!
刚从床上蹦下,便听到外面有人扣窗。那人动作极快,扣了两下后飞身而起,范哲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当下赶紧出门查看,只见空中远处正有一点遁光赶往外城。他心里虽明知有异,还是毫不迟疑的追了上去。
前方的遁光飞得时快时慢,分明是有意为之,就在两者相距数十丈远,范哲要加力赶上之时,那遁光忽地向下一落,刚好落在护城河岸边,化为一个白袍修士,背负双手等在那里,神情肃穆。
范哲这时已经认出来人,心下惊讶,但落地后与之保持数丈距离,原地不动,静待对方开口。
那男子相貌极为清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剑气隐隐,凛然无畏,他站在那处上下打量范哲两次,也不说话,忽地伸手一指。
范哲瞬间就感到一股森然剑意迫在眉睫,饶是自己筑基圆满,又有混沌珠和无极钟两件至宝加身,仍旧形同赤果。
呔!
匆忙间吐气开声,脚尖用力,向后急退十数丈。
那剑意不依不饶,始终与自己保持尺许距离。
范哲飞退时已经想好对策,此时再不迟疑,整个人突然后仰,平平向下跌落,须臾间听得“噗通”一声水响,已经拍进护城河水之中,激起一排水浪,将后续跟踪至此的剑意打歪几分。
那白衣人眼孔一缩,手指向内一勾,被打歪的剑气即刻重新拉正,无声无息钻入河水,追寻范哲而去。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河水湍急的缘故,那剑气入水后的速度慢下来不少,再加上水中砂石颇多,单凭剑意已经无法感应到范哲所在。
白衣人似乎察觉出这一点,手指连点,想要改变路数,猛然间神色一变,迅速飞离原地。
他刚刚挪开位置,便听那处“噗”地一声响,一道星光破出地面,冲天而起,范哲也跟着现出身形,手上已经带好了混沌爪,另有数枚符箓夹在指间未曾发出。
好!白衣人脱口而出,竟不再继续动手,眼中的剑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笑意和几分钦佩。
范哲心下撇嘴,收起符箓,现出原貌,微笑拱手:“苏起,恭喜你结成金丹了。”
苏起点头,拱手还礼,“我听人说你来了此处,便赶来寻你,想和你走上几招。”说着又不无感慨地摇了摇头,“这些年里我唯一印象深刻的比试就是在你门里那次了。”
范哲颇感无奈,但是对这位名门高弟的心思倒也能把握几分,想必他和薛克猷都是一般,在门里找不到合适对手切磋,大概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意思。
问题是大家境界相当倒也罢了,你都结成金丹了还来找老子,耍人很好玩吗?
范哲在刚才苏起出手的瞬间就已经察觉他证就了金丹,否则两人的差距绝没有这般大,自己已经出了全力,对方却犹如闲庭信步。如今眼见苏起点头承认,心下忍不住腹诽。
此时听到苏起发出感慨,完全不想接茬,否则难免当了试剑石,让人当猴耍。他本想夸苏起剑术高明,却又觉得非常不甘心,所以只干笑两声,不再搭话。
也不知痴迷刀剑之人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苏起感慨过后郑重抱拳:“如范兄不嫌弃,再和我走上几场如何?我看你方才所用的神通比之前强了不少,要不是我的本命飞剑示警,刚才我未必能躲过去。”他说话的同时眼神又逐渐亮起,剑意盎然。
见他这般不通世故,范哲不忍心再骂他,但是也不想和他对打,只好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苏老弟,你赶来天鼎城做什么?”
苏起闻言皱眉,脸色有几分尴尬,沉默一霎后摇了摇头,“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
范哲心有所料,也不失望,当下微微一笑:“无妨。我刚刚进城,浑身疲乏,不如等我歇上几天再说?”
苏起面色微红,拱手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半个月后我再来寻你。”说完躬身一礼,不等范哲回应便化做剑光向内城飞去。
范哲轻轻呼出一口气息,颇为无语。自己今天还是有些大意了,不该使出《问星诀》和青莲步法,以至于轻易泄露了行踪,看来今后还要小心行事才是。
他对苏起提出的“切磋”并不在意,看苏起为人,必然会在切磋时压制境界,就像刚才一般,如果苏起真要耍赖,自己还有范虎兜底。
眼见苏起离去,范哲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动身飞往内城的天香居查看接头人留下的暗号。
此时正值夜深,万籁俱寂,他飞在空中俯瞰,内城灯火阑珊,到处不见人踪,若仔细倾听,便能听到许多声响,还有好些地方都配备守护阵法,不时发出点点灵光,将一切涌动的暗流遮在其下,辨不分明。
天香居是一座二层酒楼,灰砖青瓦,看着毫不起眼,无声无息立在长青街角,里面黑黢黢一片,悬在大门两边的灯笼发出苍白色的辉光,无精打采,默默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酒楼后面是一个稍大的院落,里面有十数间单门独户的客房,错落分明,再后面是柴房和下人的住处,清一水儿的木制房舍,许多间的门窗都破出洞来,也无人修补。
范哲按照简中所记,轻易找到那间废弃柴房,进来后走到屋子角落,小心掀起柴堆,见地上隐约刻着一枚山海图标,心中立时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