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呈侧卧状，胸口插着尖刀，一刀毙命。现场没有血迹，血液已经凝固了。凶案现场应该是别处。嫌犯杀人以后将尸体抛弃至此。”赵仵作说道。
我观察着这把凶器。整把刀周身镀金，刀柄上还镶着红宝石。应该不是普通的厨房用具，更像是一件装饰品。
“死了多久了？”
“根据尸体状况判断，大约是两天。”
我算了下时间，现在是未时，如果是两天前，未时的时候，苏公子应该还在于府。
“会不会更短些？比如一天半前？”
“不会更短，只会更早。”赵仵作果断地说道。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苏公子是在于府被杀的，或者，他根本还没到于府就被杀了。可是，于府的人为什么都说他作为傧相参加了婚礼，而且是最后几个才走的呢？
我作出了以下两个假设：
1. 苏公子在前往于府的途中被于府之外的人所杀。
2. 苏公子在于府被杀。
倘若假设1成立，于府的人就完全没必要说苏公子作为傧相出席了整场婚礼。
倘若假设2成立，那他很可能是被于府里的某个人所杀，为了隐瞒真相，他们谎称苏公子作为傧相出席了整场婚礼，而且还亲自送他出门，无非是想证明，苏公子是在离开于府后才被杀的。这样的话，黄公子的故事也就成立了——他被于府利用，作为傧相，替代苏公子出席了婚礼。不过，苏公子和黄公子长得并不相像，众多宾客中，难道就没人认出来？
黄公子与于家的人毫无干系，就算他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相信狐仙鬼怪，顶多也就说了个添油加醋的故事，他并不会撒谎。所以，我基于“黄公子所说故事为真”这个前提，做出了以下推断：
1. 黄公子遇到第一个仙女。——于府的人载着苏公子的尸体前去抛尸？仙女是于家小姐？车夫是于家主人之一？
2. 黄公子在于府遇到另外两个仙女。——小姐得知黄公子相信狐仙之事以后，故弄玄虚又找来两名女子。
3. 于老爷让黄公子当傧相。——掩人耳目，冒充苏公子。
在场的客人如果都不认识苏公子，那于家的人完全可以说苏公子未曾抵达于府，取消傧相对婚礼也没有多大影响。既然他们必须弄一个傧相替代苏公子，就证明在场的客人必定有人认出了真正的苏公子，而且知道他要作为傧相出席婚礼。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老人，或者眼神不好的人，因此他才没有区分出真假苏公子。
我差人拿来于家当天出席婚礼的宾客名单，并基于这一推断对宾客进行排除。排除掉不认识苏公子的人，宾客名单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于公子的另一位同窗齐康，另一个就是于大公子的岳父孙家祥。
齐康说他并不知道苏慕白会去给于志平当傧相，“他俩平时走得并不近。于志平家里有钱，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苏慕白才高八斗，完全瞧不起于家这种暴发户。”
“那他俩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
“于志平也就和我关系还可以，所以才会邀请我去他的婚礼。但他从来不对我提他的私事，新娘子是谁，我也是他结婚那天才知道的。苏慕白的话，他和蒋方杨关系很好。他俩才学水平不相上下，经常会去对方家里玩。”
“这么说，婚礼当天，你并没有见到苏慕白喽？”
“没有。”
“那于家的傧相你认识吗？”
“当时只顾给新郎新娘起哄，忙着吃菜喝酒，哪有闲工夫去看傧相啊。”
从齐康家里出来，我便去了城西孙员外家。
“对，那天我见过苏慕白。我和他一同进门的。”孙员外说道，“那个孩子待人周到有礼，见到我便喊我孙伯伯，还对我行礼。本来我还想着把女儿嫁给他呢，都是我那老伴总是嫌苏家穷。”孙员外说道。
“你知道他是婚礼的傧相吗？”
“知道啊，还是我推荐给我女婿的呢。”
“那婚礼的时候，你见到他了吗？”
“哟，这倒没注意，我光盯着我女儿看了。于家那老头还一直找我喝酒，真是没注意到。”孙员外憨厚地笑道。
看来我的推断并没有错：苏慕白是在于家被人杀死的。为了掩人耳目，于家另找了个傧相。而这时，黄公子阴差阳错地就成了他们用来替代苏慕白的傧相。傧相换了人，只有齐康和孙员外可能看出来，但这两个人都被其他事情吸引去了注意力，完全没有注意到可有可无的傧相。
这样的话，我就必须找出是谁杀死了苏慕白。苏慕白与蒋方杨交好，或许我可以从蒋公子口中探听到一些事情。
我把蒋方杨传到府衙。
“蒋方杨，苏慕白与你素日交好，他去于府当傧相的事，有没有告诉你？”
“大人，我听苏家二老说苏慕白两天没回家了。他是不是死了？一定是于志平害死他的。”
“哦？此话怎讲？如果他与于公子有仇，何必又去给他当傧相？”
“慕白跟于志平没仇，我跟他有仇。他是为了替我讨个说法才自告奋勇去于家当傧相的。”
“你且慢慢道来。”
“去年，于志平来我家做客，看中了家姐。没过多久他们便私下有了往来。在私塾的时候我找到于志平，对他说如果钟情家姐，就早日来我家提亲，私下往来有违礼教。我催促了他很多次，但始终未见他上门提亲。两个月前，家姐怀上身孕，偷偷找到我，让我帮忙劝说于志平早日上门提亲。没想到，就在我跟他说完这件事后，他居然笑着说，他马上要和富家千金成婚了，让我死了这条心，劝说家姐把孩子打掉。我怒火中烧，当即打了他一拳。我没法对私塾先生和父母道明原因，于是被家父禁足十天。
“禁足期间，慕白来看我。我对他道出实情。他立刻说：‘方杨兄，我来帮你出这口恶气。’我说：‘你和我一样家境平庸，家姐的事又不便对父母明说，你又如何为我出头？’慕白说：‘我打算直接去找于志平的父亲，对他言明此事。于志平是个浪荡子，他父亲总不至于会帮他说话吧。实在不行，我就把这件事跟他岳父大人说。你知道他要娶的是哪家的小姐吗？’于志平并没有对我说他要娶哪家小姐，我也只好摇了摇头。
“过了几天，慕白又过来了。他对我说，他去了于府好几次，都被管家以‘老爷不在家’为由被挡了回来。‘我还以为因为我是你的好友，于志平才特别提防我，后来我让赵公子帮我叫门，也同样被挡回来了。看来这个于志平警惕得很。于是，我在私塾自告奋勇说，要去给于志平的婚礼当傧相。当时一群人起哄，于志平只好应承下来了。’‘你去给他当傧相做什么？我问道。‘这样就有机会接近于老爷和他的岳父大人，对他们说明实情。’‘都是婚礼当天了，还能挽回什么？’‘我争取在婚礼之前对于老爷说，让他改变心意。凡事总要争取一下。’慕白对我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对什么事都很上心，觉得都应该努力到最后。
当时我并不觉得当傧相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便没有阻止他。反而希望他能帮到我，让家姐顺利嫁入于府。没想到，他竟然会失踪。大人，你们一定要赶快找到他啊。”
我点点头，“官府已经发动全部人马在搜寻苏公子了。”我对蒋方杨说。官府刚刚找到苏慕白的尸体，现在还不方便把他已经受害身亡的消息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