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案件的根源，都源自‘嫉妒’二字。”我说道。
“您是说管家、二姨太和六姨太这三件案子吗？”何老爷问道。
“不，我说的所有案件，是指何府搬到陵洲之后发生的所有奇怪的事情。”
“包括四姨太流产？”何老爷疑惑地问道。
“包括四姨太流产，但还有更早的事情，比如你搬到陵洲之前休掉的几个姨太太。”
“什么？！”何老爷惊讶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调整了下情绪，又坐回了椅子。
“之前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就从五姨太被休这件事说起吧。何老爷，您再仔细地描述下当时的情形吧。”
“我和周老师正在院子里小酌，突然大太太派人来说，四姨太肚子疼，让我过去看一下。我路过五姨太的房间，发现二姨太正趴在门上听。她看到我，立刻尴尬地走开了。但我还是很好奇她在听什么，于是我就……我就听到了五姨太和她娘说的那些有关‘改嫁’的话……”
“于是你就休了五姨太。”我总结道，：“你为什么休了五姨太呢？因为你听到了那些有关‘改嫁’的话，那你又是怎么听到的呢？先是大太太派人让你去四姨太房间，接着你看到二姨太正在听墙角。恕我直言，老爷您平时就有听墙角的习惯，于是你立刻去听了，这就导致了五姨太被休。您平时与五姨太非常恩爱，为了让您与五姨太反目，太太们故意让你听到了五姨太和她娘之间的对话。五姨娘和她娘一定不止一次讨论过此事，于是太太们要做的，就是让老爷亲耳听到这件事。涉及此事的有大太太，二姨娘和四姨太，我们假设这三人是串通好的。可是，后来老爷向四姨太问及此事，四姨太表示没有肚痛过。这是件小事，老爷并不会深究下去。但由此可见，四姨太并未与大太太和二姨娘串通，否则她大可说，那天肚子很疼，现在好多了。
紧接着就发生了四姨太流产这件事。这件事可能是郁金香和夜来香这些不利于孕妇的盆栽导致的，也可能是孕妇自身原因。不过事后三姨太跟我坦承说，她的确听说郁金香会致孕妇流产，才买了郁金香，而且她知道四姨太喜欢五颜六色的花，所以设计让她主动要了这盆花。那么三姨太是怎么知道郁金香会导致孕妇流产呢？她说，‘我和大太太出去逛街，走到花摊前，她说，郁金香这花挺漂亮，可惜对孕妇不好’。她正是听了大夫人的这句话，才买来郁金香，并设计搬到四姨娘房里的。
后来三姨娘因为这件事被老爷休了。老爷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四姨娘告诉他的。四姨娘为什么突然知道了这件事呢？她说，‘孩子没了以后，大太太好心带我出去散心，她带我去看花。我听到有个花商对一个孕妇说，这段时间，百合、郁金香、夜来香都要搬到屋外去。大太太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些花会导致孕妇流产’。”知道了这些的四姨娘当然放不过三姨娘，于是她立刻向老爷告状，为了息事宁人，老爷只好休了三姨太。
三姨太和四姨太，都是大夫人带出去逛街，然后又设法让她们知道郁金香对孕妇不利……”
“大人，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大夫人打断我，仍然非常镇定地说道，“您怎么能说我‘设法’呢，我只是随口说了这些话，顶多也只能算是无心之失，您这么说，听上去我好像是故意的。”
“您就是故意的不是吗？”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看看你说的这些话不就知道了。你先是对三姨太说‘郁金香这花挺漂亮，可惜对孕妇不好’，这证明你是知道郁金香对孕妇不好的，后来你和四姨太上街时，听到花商对一个孕妇说，这段时间，百合、郁金香、夜来香都要搬到屋外去，你又问他为什么。你既然知道郁金香对孕妇不好，为何不自己告诉四姨太，却要让花商说呢？一方面，花商的话在四姨太听来更加权威，另一方面，你也撇清了自己。”
大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显然是找不到什么话再来反驳我。
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接着，老爷休了六姨娘。这又是为什么呢？简单说来，就是六姨娘在老爷外出的这段时间与他人有染并有了身孕。后来，六姨娘遭管家追杀逃到官府，她向我哭诉说，是管家趁所有人不在府中的时候强暴了她。
大太太，这件事也是你指使的吧。强烈的嫉妒心促使你设计赶走五姨太和三姨太，并导致四姨太流产。接下来你要对付的，就是老爷刚刚娶进门、与他最恩爱的六姨太。但是，你找不到任何可以陷害六姨太的把柄，于是你便想到制造一个把柄。你给了管家、也是你的心腹一大笔钱，让他帮你促成此事。初经人事的六姨娘并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她只是觉得有人欺负了她，她甚至想着等老爷回来以后告诉老爷，让老爷做主。何老爷回来后，意外发现六姨太有孕了，他自然喜不自胜，但是当他从郎中口中得知，六姨太只有一个月身孕时，他什么都没问便休了六姨太。而这正是大夫人最想要的结果。
这样一来，何府只剩下通情达理的大夫人、姿色平平的二夫人以及无法再生育的四夫人。无论是谁，都会更愿意亲近大夫人。可是，何府却突然发生了命案——二姨太被人敲晕并扔进了池塘里。管家杀了二姨太，我认为这件事并没有错。二姨太后脑勺的敲击伤非常重，一看就是男子所为。但是，我并不认同二姨太是因为与管家有染才被杀的。结合前面五姨太那件事，我们知道大太太和二姨太在一些事上是联合行动的，也就是说，大太太一定是有些把柄掌握在二姨太手中。为了在何府后顾无忧，大太太便让管家杀了二姨太，当然，管家一定得到了一大笔好处。不过这件事只是我的推论，除非大太太主动承认，否则我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大太太指使管家杀了二姨太。
除去二姨太后，大太太突然想到，被赶出门的六姨太又何尝不是个隐患？万一她把管家强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管家的这件事说出去，何府颜面何存？老爷一定会责怪她说没有管好年轻的姨太太，没有管理好何家。老爷的指责是大太太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命令管家杀了六姨太。接下来，她想，只要杀了管家，让他当替罪羊，所有事情都没人知道了，一切就都太平了。但她没想到的是，管家却没能杀死这样一个弱女子。管家回府后，大太太理所当然认为管家已经把六姨娘杀了，于是她都等不及管家开口，就把毒酒递给了他。”
我的话说完了。大太太仍然一脸平静地微笑着。她没有反驳我。何老爷一脸茫然，不停地重复说道：“夫人，你为何要这么做？”四姨太长长地叹了口气，眼角恍然落下几滴泪来。她什么话也没说，绕过何老爷和夫人，走出门去。
我对何老爷说：“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之所以没在公堂审案，是希望凶手自首，这样也能保全何府的颜面。我给你们两个时辰，如果没人来衙门自首，我就派人来府上了。”说完这句话，我便拉上恩师迅速走出门去。
走到何府门口的时候，我们注意到有人跟着我们，回过头去，我看到何家大公子一脸悲伤地看着我们。
“老师……”他开了口，却不知怎么说下去。
恩师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轻松地说：“我们明天辰时见。把新的那篇文章背好，我可要检查的哦。”
少年点点头，涌在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第二天，何府大夫人病逝的消息传遍了陵洲县的大街小巷。
两个月后，一顶八抬大轿从府衙门前经过，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大红花轿在挂满大红灯笼的何府正门口停下，恩师说，这是何老爷娶大房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