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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左倾,右倾(1 / 1)


冬天,来自蒙古—西伯利亚的西北风呼啸而过,平和乡的人们纷纷裹起棉衣棉裤,花草树木更是一片倾颓,只剩得几处梅花与安家后院的二次寒树争芳斗艳。

此时正值寒假,念书的孩子放假在家,开始他们全新的快乐。

安家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不爱读书的,另一个也是不爱读书的。

世慈自小生得白皙干净,一脸清秀,怎么看都是个书生相。世慈还小的时候,同乡的李老师见到他,此后逢人便说,安家世慈那孩子是个读书料。

然而,世慈的表现与李老师的期许可谓是背道而驰。上个几天学,书本褶皱,乃至离奇失踪都是时常有的事。书封脱落,书里的小人被铅笔打满了马赛克,文字上尽数一团鬼画符,更是家常便饭。

老师布置的任务几乎也是不曾完成,挨打受罚也是难免的事。

学校老师向家里人反映过类似的问题,家里人却对此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孩子还小,长大也就好了。

一节冬天早晨的早读课上,鞠躬尽瘁的丁老师套了件深黑色长大衣走进班,检查课文的背诵情况。

向来无视学校功课的世慈不以为然,觉得无非就是挨训批、落顿打的事。

尽管每次都这样想着,可真轮到自己挨打时,又会止不住的畏惧。

丁老师握着鸡毛掸子,向往常一样来到世慈面前,脸上充斥着严厉之色,说:“安世慈,昨天布置背诵《东方明珠》的课文,会背了吗?”

世慈站里来,低着头,摇了摇脑袋。

丁老师没有说话,支着手上的鸡毛掸子上下挑了挑,示意世慈伸出手来,按规矩办事。世慈颤颤巍巍伸出冻僵的左手,丁老师脸上除了严厉还是严厉,灵活驾驭着手中的鸡毛掸子一上一下循环二十来次。

整个过程中,三三两两的同学一边机械重复课本上的内容,一边将目光投放在丁老师和世慈间游走。

不知是丁老师下手太重还是自己的手僵得厉害,鸡毛掸子的棍尖如同吃肉一般一次次落在自己手心。世慈明显感觉到,今时不同往日,第一棍便痛得不知所措,比同学们书声朗朗的嘈杂声还要难听的,是手上无情的家伙食肉的声音,世慈想要逃离,却着实没那个胆。

棍刑结束后,丁老师义正言辞说:“再给你一晚上时间,把课文背下来,明早我还找你。”

听完丁老师的警告,世慈坐在位子上,用拼命握住发红发烫的左手,放在大腿间紧紧夹住,低着头,小脸憋得通红。

过了一阵,世慈感到自己手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比挨打过程中的痛还要上头。如果说,挨打时的痛是痛在手心的话,那么,此刻的痛必然是痛得钻心。

渐渐的,世慈整个脑袋憋得通红,简直比关羽还关羽,终究倔强落下男子汉的眼泪,一度怀疑这破书有什么好念的。

中午放学回到家,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饭,一旁的砳砳看到世慈手上的淤青,问是怎么回事,世慈只说是丁老师打的。

老太太没几颗牙,听孙子这么一说,愤怒之下,嘴里包着的饭菜倾泻而出,嘴边粘着些菜叶饭渣,怒视远方嚷嚷道:“好你个姓丁的,你不过是个臭教书的,也敢对我孙儿下手?”

说罢,便一把撩开板凳,在地上几步踉跄,拾起个棒槌,就要往学校撵去。

家里几个人连忙阻拦,这才止住冲动的老太太。

砳砳坐在饭桌上嘴里含着饭,看着老太太,心里想着:为孙子打抱不平的奶奶真的超酷,要是他也是我奶奶就好啦。

同样的世慈坐在饭桌上,见到眼前的奶奶,不禁有些发怵。

遭受一顿皮肉之苦的世慈总算是长了记性,当晚认认真真坐在书桌前,掏出崭新的本子完成当天的语文作业,随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哭着把《东方明珠》背完,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安心睡去。第二天醒来的世慈,想到早上要当着丁老师的面背课文,不禁有些忐忑,于是又巩固两遍。

到达学校后,世慈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摊开课本,浑身打颤地念着。

早读课上,丁老师照常检查同学们的作业或是背诵情况,但直到早读课下课,乃至一天过去,丁老师始终没来世慈检查作业。这破书是真的没有念下去的意思。世慈心里这样想着。

相比世慈而言,砳砳生得相对较黑,眉宇之间略有英气,面庞稍瘦,侧脸看去,颇有几分痞帅。

白天,砳砳兴许是背着书包上学,晚上一定是轻装返回。至于书包,要么是挂在田间棉花苗的枝干上,要么是直接丢在学校。

放学的路上,砳砳往往同班上的几个女同学并肩而行,走到一半左右,停下来支呼小女生快朝往前走,自己要处理私事。每每听完这话,前面的小女生便捂着脸害羞往前跑去。确定他们都走后,自己就掏出小坤坤,顺着路边朝田间摘花,摘完花,又撵到两个小女生旁有说有笑。

上初中时,砳砳曾在朱老师的数学课上明目张胆睡觉,朱老师看到砳砳后,抚了抚眼镜,捧着数学课本徐徐走到旁边,端起课本重砸在砳砳头上。

砳砳瞬间惊醒,猛地窜起身来,引得全班同学哄笑。砳砳先是一脸懵逼,稍后反应过来,随手抄起一本书,对着朱老师的肉脸猛扇过去,说:“去你妈的!”

数学老师的脸被扇得扭到一旁,眼镜直接飞了出去,这一幕,全班震惊,后排的几位大神更是嗟呼不已。

当堂数学课直接暂停,数学老师悲愤地将砳砳领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砳砳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丝毫不认错。班主任苦口婆心噼里啪啦啰嗦良久,劝砳砳向数学老师道歉。

班主任说:“快跟朱老师道歉,不然就叫家长。”

砳砳一听要叫家长,陷入一阵纠结,最终,硬着头皮对着满脸不爽的李老师麻木地说:“李老师,对不起。”

班主任说:“好啦,出去吧,记得明天叫家长来。”

砳砳不解,问:“为什么?”

班主任说:“我说的是让你快点和李老师道歉,你道歉得太慢了,所以—叫家长。”

砳砳本想说些什么,被班主任及时打住:“出去吧!”

砳砳只好愤愤地离开办公室。

安家人知道砳砳在学校犯了错,几乎各个把砳砳批评一顿,老太太直接破口大骂:“你个小畜生,胆儿挺肥啊,敢跟老师对着干,不嫌丢人?”

刚开始没人愿意为他去学校,最后还是世慈父亲拎着一些茶叶和两包烟去学校面见了班主任和朱老师,潜心表达歉意后,事情才得以平息。

相比当下两个没啥出息的孩子,世慈有的问题,砳砳有;世慈没有的问题,砳砳也有。

在学校中的表现无非是一个妥协,一个冒进。用历史课本上的话来讲就是一个左倾,一个右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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