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
天界永远是金光万道滚红霓,碧雾朦朦遮斗口。仙人的年华穿越千万年的岁月,容颜停留在最合时宜的样子。
杨戬毕生都在为别人付出,除却灌江口的十三载,他用两千年的时光写尽情伤,负遍年华。用三百年的岁月护佑百姓,一肩风雪。又用二十年的背负,铸就天条,毁誉加身。正因为如此,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有人登临玉宇,揽尽骂名,闯过十八载的风风雨雨,只为正本清源,还自己一个应有的结局。
“报!”邓忠辛环同时进殿,连滚带爬的到了凌霄殿底下。
众仙上一次见到他们同时滚进来,是沉香反了的时候。
上上一次见到他们同时滚进来,是孙悟空反了的时候。
上上上一次见到他们……噢,那个时候还没有他们。总之是杨戬反了的时候。
邓忠辛环:MMP
于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玉帝王母一脸疲倦的示意他们起来,灌下去两大壶冷茶冷静了一下之后,淡然道“讲!”
“陛下,娘娘。司法天神一家人,带着孙悟空猪八戒牛魔王梅山兄弟还有刘家村的村民反上天来了!”
“什么!”<——这是来自玉帝王母和众仙三重奏。
众人还来不及琢磨其中的信息量,就见南天门外浩浩荡荡来了一众兵马。额……算是兵马吧。
沉香未穿朝服,只一件玉色的暗花长衫,用银色的发冠将黑发束起。依旧不卑不亢的行礼,“小神参见陛下娘娘!”玉帝见沉香还知道行礼,证明其并无反意。斜睨了他一眼,“沉香,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把朕的凌霄殿当成什么了?啊!三天两头带着人上来闹一闹,朕把司法天神的位置给你了,你爹你娘也长相厮守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真的觉得朕不敢撤了你?”
孙悟空在一边嘿嘿的笑,“老哥哥,我们这回上来,可不是来反你的。沉香说他有一桩冤枉事,得找我等来,辨一辩,辨一辩。”沉香亦是拱手赔礼,“陛下息怒,未曾提前向陛下请旨,是小神的不是。还请陛下恕罪,容小神把话说完。”
玉帝和王母对视一眼,坐直了身子。
玉帝咳嗽两声,继而低沉着声音说,“如此大张旗鼓,若不是大事,朕先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沉香向前一步,继而缓缓道来。“陛下,小神要为我舅舅杨戬申冤。”
此言一出,连同跟随沉香上天的一众人都面面相觑。这杨戬死了十几年了,沉香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王母冷笑两声,“本宫没听错吧?你要为杨戬申冤?他有何冤枉?”沉香闻言看向身后,却见四公主和哮天犬从人群里出来。
“小仙/小神参见陛下娘娘。”四公主一身红衣,眼角的鱼鳞纹点缀着精致的脸颊,愈衬的她媚眼如丝,面若桃花。
“陛下娘娘,此事要从五十年前开始说起。”沉香深知,若从南郡北郡开始讲,必定会驳了玉帝王母的面子。如此只解释母亲被压华山,自己长大成人之后的事。也只算舅舅“阳奉阴违”,到时他再周旋一番替舅舅请罪,也不至于让他们难堪。
于是,四公主便在凌霄殿上,将那段尘封了五十年的过往,一一道来。
且置棋盘,三界为局。一则骨肉相认,往事重揭。二则围追堵截,逼上峨眉。三则废除法力,静待涅槃。四则功成身退,魂飞魄散。往事铺陈开来,一桩桩一件件,直让闻者唏嘘不已……
【兜率宫】
杨戬静静的躺在榻上,长长的睫毛在阳光映射下扇出小小的影儿投在脸庞上。睡梦里的他安静的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素日紧皱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
“今日凌霄殿上,沉香为他沉冤昭雪,你不叫醒他,让他去看看?”老君看着自打五个时辰前就睡下的杨戬,实在不明白他何时变得这样心大。珺落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浅浅一笑。“他不去。”
“不去?他跟你说的?”老君惊道
珺落帮老君归置着新炼出来的仙丹,依旧淡淡道“他没说,可我知道他不去。”老君看着珺落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今日的事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如何知道他不去,他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四十年!”
珺落依旧浅笑,俯身将杨戬身侧的香炉灭了,恐他睡得太沉,闻久了头晕。“他等哪一天等了四十年?又为何等了四十年?他等的是一个公道,是一个他为之付出一切,便想从众人眼底心底都对他改变看法的公道。而非一群人把他围在凌霄殿上,懊悔的懊悔,愧疚的愧疚。喊几声二爷,叫几句真君。那样的过程有何意思,他不过要个结果罢了。一如新天条一般,他为之倾尽一切,不过就要七彩石里那几万条文字罢了,至于他为之颠簸了多少,有多少苦楚,他自己怕早忘的一干二净了。”
老君听她说完,叹息一声,便也作罢。
想想也是,这样的过程对于杨戬这样的人有何意义呢?对他真心真意的人伤了心,他会更难过。若是虚情假意的,不过让他徒增烦恼。“何况,退一万步讲,二郎真君再怎么忍辱负重,被传为佳话,对于天庭那两位来说,都是犯了欺君之罪的。王母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苛责他是不怕的,却怕她背后捅刀子。杨戬如今以真实身份见人,反而更危险。”
老君赞同的点点头,不得不叹,这丫头心思的确缜密“那……你和沉香打算怎么样?”
珺落抬眼看着老君,颇有些玩味的耸耸肩,神秘一笑。
【凌霄殿】
“我真想不到二郎神,原来是这么卑鄙的小人!”凌霄殿上,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伤感,有些叹息,有些愧疚不已。王母听罢却实在觉得难以置信,她视为心腹几百年的人,竟欺骗了自己这么久。
“娘娘,这样的人,还小啊?”猪八戒听完四公主的话,悔愧参半。却也只觉得说什么都弥补不了。玉帝只得赔笑,“不小了,不小了!”
“这也就亏得是几千后的二郎神,这要还是在桃山上砍死九个金乌的杨戬,他想怎么样,你敢跟他商量?”
数千年那人一柄神斧,高喊着“赶尽杀绝”的模样,历历在目。玉帝王母听罢虽不悦,却也无法反驳。
沉香在一边,看着反应各异的众人,沉默不语。那些往事,起初不过由那“一如既往,忍辱负重”八个字,引起了他的猜测。他不过略撕开一个口,便发现了诸多破绽。可如今,当他听到四公主亲口将这一切说出来时,他能想通的,想不通的,全都成了满满的愧疚与敬意。
爱你护你,辛苦教导你。为你背负骂名,心灰意冷。甚至不惜改头换面,只为在你身边辅佐你护佑三界,确保你不出差错。沉香啊沉香,这一切,你该如何还的清呢?
沉香缓缓闭上眼,他今日带来诸多神佛凡人,便是为了昭告人神妖三界,他的舅舅杨戬,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也能承担别人承担不了的痛苦。
“陛下,娘娘。我舅舅虽欺骗了你们,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界众生。求陛下娘娘开恩,昭告三界,为二郎真君洗清冤屈。”
凌霄殿众人议论纷纷,却也异口同声道“望陛下娘娘开恩!”
“这……”玉帝犹豫的看着王母,说起来,赦免杨戬昭告三界也不是什么难事,玉帝看着底下这一帮得罪不起的人,也懒得再费口舌。“既然是这样,不如朕就下一道圣旨放入二郎庙,然后…!”“不行!”王母止住玉帝的话头,起身从高台上飞下,走到众人面前。
“刘沉香,你把我天庭威严当成什么了?二郎神把陛下和本宫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想妄图陛下为他正名?简直痴心妄想!”沉香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面不改色,只是听到天庭威严时,微微一笑。
“哎,王母娘娘,这新天条防的就是你们滥用职权!还说什么天庭威严!那杨戬和我徒弟费这么大劲儿改的天条,不是白改了?啊,大家说,是不是?”
猪八戒说完,众人皆是应和,“对!让玉帝下旨,昭告三界为真君洗清冤屈。否则,我们就再闹一次天庭。”“对,再闹一次天庭。”
杨婵在一旁默默哭泣着,再闹一次?若是可以,她即便闹个天翻地覆有何不可?可二哥为这三界已然付出了诸多,她怎么可以任由别人去伤害二哥一心想保护的东西呢?
“娘子……”刘彦昌扶住她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片刻,却听王母道,“即便是如此,新天条何曾将欺君之罪赦免?二郎神即便有千万个理由,他也是犯了欺君之罪!”
“犯了天条的是我,于我二哥何干?娘娘若觉得赦免了二哥不解气,杨婵这条命您尽管拿去。反正天条若是没改,杨婵也是该死的不是吗?”“娘”沉香示意三圣母先不要多言,略安抚嘈杂的众人,拱手道,“既然娘娘这样说,沉香也不勉强,先行告退。”
“什么?”沉香不理会众人惊奇的目光,只身出了凌霄殿。片刻回身道,“沉香望陛下娘娘三思,经历了修改天条的一事后,天庭威严与三界众生孰轻孰重,陛下娘娘可有掂量?”沉香望着凌霄宝殿上的两个人,第一次体会到,要在这样似海的家仇里忍辱负重几百年,是何等的不易。
身侧众人看他走了,皆面面相觑。思及沉香来时嘱咐的见机行事,便也只能暂时撤退。
凌霄殿一时空落落的,倒让人颇为不适应。
玉帝看着飞回宝座的王母,叹息道,“娘娘,要朕说,不就是昭告三界杨戬无罪吗?朕看不如……”“陛下,”王母靠近玉帝身侧,“那杨戬欺下瞒上,阳奉阴违。若真的赦免了他,还昭告三界,那我天庭威严何在?”王母才不相信,杨戬既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铸就了新天条,刘沉香怎么敢闹天庭?至于杨戬,把自己玩儿的团团转,还妄想被赦免?简直做梦!
出了南天门,浩浩荡荡一众人围着沉香。“沉香,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沉香浅浅一笑,继而面色凝重,他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王母娘娘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将自己的面子看的比一切都重。幸好这一切早在沉香意料之中,接下来,便看珺落的了。
【兜率宫】
八卦炉里又一根柴燃尽,珺落指尖一只白玉色的蝶儿化作飞灰。珺落轻叹一声,看来沉香求情,果然未成。
珺落看着眼前熟睡的杨戬,依着假面的反噬,仿佛要把这几百年没睡安稳的觉全都睡回来。珺落浅浅一笑,“我既欠了你的恩情,必然为了你不惜一切。你且安心,等你睡醒了,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回来的。”若当真有天罚,便让她一个人受着吧。
珺落回头看着杨戬,指尖将他覆在额头上的发丝挑至脑后。过往一幕幕浮现在心头,他的敏感,他的隐忍,他的谋略,他的聪慧……仿佛能掌握一切的张狂与不羁。不惜一切代价达成所愿的信心与决心……
这可是二郎真君啊!
珺落浅笑着低下头,又将眼前的人看了一遍,明明不是多俊俏的模样,怎么就瞧着这么顺眼呢?
“麒麟兽,过来!”珺落俯下身,将脚边小小的一只麒麟抱起来。点了点它的额头,“去闹个天翻地覆吧!能不能为真君沉冤昭雪,可全看你了!”小麒麟听完从珺落怀里跳下来,奔跑着出了兜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