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
“报!”邓忠跑进殿内,神色慌乱。“启奏陛下,洛城城隍在殿外求见。”玉帝不禁疑惑,好好的,这洛阳又出了什么事?片刻只能略整天威,道“宣他进来。”
那洛阳老城隍得了宣诏进了殿,举着玉笏向玉帝参拜。“陛下,大祸,大祸呀!东海八太子奉旨去洛阳降雨,哪想他玩忽职守,引得黄河水势泛滥,险些冲毁了整座洛阳城啊!”沉香听罢大惊失色。
“人间现在情况如何?”王母慌张的问。“那前任司法天神座下神犬突然出现,不知从何处得了宝莲灯,一时阻挡住水势。现下凡间河南府已有官员组织治水,可这天灾人祸,任凭凡人之力,一时难以控制啊!”
沉香连忙请旨,“烦请陛下下令,着天兵下界修复河堤,尽量延缓灾情。”
玉帝思索一番,除此之外却也别无他法。便立刻下旨“李天王父子速带五万天兵天将下界,无论如何也要阻挡凡间水势泛滥。”“是!”玉帝一把推翻面前的奏折,“哼。沉香,你立即去东海把敖春给朕带上来!”沉香看着玉帝动怒,心道不好。可细细想来,让他去捉拿八太子,兴许是件好事。
沉香速速换了便装下界,手持圣谕,迈入东海水晶宫。“陛下有旨,东海八太子敖春,行云布雨不利,导致人间大祸。今着司法天神压上天庭,听候处置。钦此!”
故人十五年不见,如今相见,他竟是带着枷锁镣铐来捉拿他的。沉香看着昔日的兄弟,想起丁香的死,突然痛心不已。
沉香将敖春压回神殿,撤了其余兵将只留珺落一人在侧。“八太子,可否将你因何误施暴雨,造成人间水患告知沉香?”敖春平白遭受冤屈,又见拿他的人是沉香,更是气结。“是我玩忽职守,导致百姓遭灾。司法天神便让我在那斩龙台挨一刀便是,不必多言。”沉香听他此言,笃定他是与自己怄气。神色不由得严肃了起来,“八太子,事关三界众生,沉香愿你知无不言。”敖春冷笑一声,“二郎神的外甥心里有三界众生,真是新鲜。”
“放肆!”沉香一把攥住敖春的衣领。“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你不许说我舅舅!”“呸,一丘之貉!我敖春便是草菅人命了怎样?这不是与你刘沉香,和你舅舅杨戬做的一路勾当?谁比谁光明了,还是谁比谁磊落了?”珺落在一旁听着,心底生疑。素来沉香都说这八太子重情重义,杨戬也赞他颇有血性。这样的人如何能玩忽职守草菅人命?
沉香缓缓松开他的衣襟,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来人啊!将敖春押入天牢,听候发落。”擎天力士道了句是,押着敖春进了天牢。沉香只觉头痛欲裂,敖春如此意气用事,只怕坏了大事。
“殿下觉得,此事另有隐情?”珺落道。“敖春虽烈性,在大事上却从不是个马虎的人。前几日我在银河畔,感知不到曾经那么浓厚的妖气,我担心……”若此事当真与天河的妖孽有关,敖春不说实话,岂不是任由那厮逃离人间为非作歹。
珺落听罢了然,见沉香如此,心底已有了考量。思及杨戬拿了宝莲灯下界,人间祸端该不会太过严重,便也稍稍安心。起身独自去了银河,想一探究竟。
是夜,沉香走进昏暗的天牢,这地方他曾进来过一次,是为了搭救他师父孙悟空。那时的沉香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这天牢的主人,关押他最好的兄弟。
一身银甲黑氅,发髻高束。沉香在那昏暗的烛光下站立着,不由得给敖春一个错觉。若非这人与他同生共死许多年岁,他当真以为杨戬来向他索命了。
“八太子,你当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吗?”沉香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甚至让敖春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看出昔日那个任性莽撞的少年。“我都说过了,你还要我说什么。都是我玩忽职守,陷百姓于危难。你杀了我,就能给你的主子一个交代了。”沉香走近几步,冷笑一声,“敖春,如果我想杀你,别说你被绑在这里做我的阶下囚,就算你如今还在东海龙宫当你的太子爷,你东海几十万水军出动,我刘沉香也照样能踏平你的水晶宫。我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即便你杀了我舅舅我也不曾怪怨你。那是我们家欠你东海的,你讨便讨了。你可以因一时之气寻死觅活,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新天条明文规定,凡是神仙打乱人间秩序,导致生灵涂炭,必得剥皮挫骨,驱散魂魄。”沉香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这些你都不怕。那么你可以想想看,东海龙王年事已高,先前经历了四姨母一事险些丢掉了半条命。你若死了,这老龙王,怕是要灯尽油枯。”沉香一把攥住敖春的衣领,“如此,你祸害人间是为不义,罔顾生死是为不孝!敖春,你不是从来在乎气节的吗?你不是不屑与我刘沉香这忘恩负义草菅人命的人称兄道弟吗?你还要死在我手里,你甘心吗?”
敖春听完沉香的话,眼里怒气不减,却一时语塞。天牢里烛火摇曳,为这凄冷的囚室镀上一层莫名的静谧。
第二日,玉帝宣旨。东海八太子敖春,玩忽职守,陷人间于危难。依新天条处置,本该剥皮挫骨,驱散魂魄。但念其于昆仑一战铸就新天条有所功绩,特赦由司法天神亲自执行处死,贬其魂魄于东海扶桑,永世不得还魂。
众仙听了圣旨内容,皆是唏嘘不已。
东海八太子被押往东海扶桑的那一天,四海吊唁。东海的风清冷的如同夹杂霜雪,拂过沉香的脸庞,凉的刺骨。
“八太子,你可别怪我。”
敖春一身白色囚衣,长身玉立。站在东海扶桑树下,倒是让人看着,一时不知这玉树临风四字,是以人喻树还是以树喻人。微风撩起他额前的发,平添了丝落魄与悲壮。
“劳烦司法天神了!”敖春微微一笑,凄绝里透着无畏,仿佛即将赴死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沉香见他如此,举起神斧,手起刀落。这人便与他心爱的女子一遭,死在这开天斧下,也算求仁得仁。
行刑完毕,八太子魂魄附于扶桑树上。沉香带领天兵天将回到天庭。
【真君神殿】
九重天上难得有阳光透进来,只是单薄的不觉暖意。
“殿下,您就不要再难过了。”杨戬知晓了八太子被处死的事,一开始万分惊讶,后来才想通另有隐情。如此……八太子虽得善终,沉香怕是要被天庭那些人***血淋头了。
“先生,我不妨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刚离开刘家村的那段日子,一路走来,无论风风雨雨,也不论我中途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八太子他们永远都为了我,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沉香闭上眼睛,神色痛苦凄绝。“可我从来都没为他们做过什么,却让他们一次一次因为我陷入险境。先生,我很自私是不是?”杨戬拍了拍沉香的肩膀,“不,无论他们为你做了什么,又或者你曾让他们背负什么,只要他们了解了你的苦衷,便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爱你敬你。所以,你真的不必自责。”
沉香侧过头去,认认真真的盯着杨戬的眼睛。他眼眸里的清澈与温柔,深邃与复杂,无奈与矛盾,沉香都曾见过。就是这双眼睛啊,他以司马戈的身份初来神殿时,沉香便觉得似曾相识。如今想来,不觉失笑。这是他绝世无双的舅舅啊!他怎么会认错。
沉香垂下眼眸,复又抬眼看他,继而轻笑道,“先生真的这样认为吗?”
杨戬目光也不闪躲,四目相对间,微笑着点了点头。沉香长叹一口气,继而句句慎重“沉香相信先生,也相信先生心里也是这么想,并且还会这么做。”杨戬觉他话里有话,却一时想不清哪里不对。只略一点头,道“那是自然。”
“报!禀报太子,大事不好!”沉香淡淡的垂下眼,“何事惊慌?”
天兵拱手道,“珺落撞破了银河封印,放走了封印在天维之门后的妖怪。”沉香轻轻一笑,继而和杨戬同时起身,对视一眼,速速往银河处赶去。
二人赶到银河时,结界已破,天维之门一开,那妖孽藏匿封印后的元神迅速逃下界去。
“快,先施法关闭天维之门。”杨戬话音刚落,便与沉香一起运功。二人推动宝莲灯,一起施法。这门后本就有杨戬曾经留下的封印,天维之门又是上古时期神人魔三界的通道。沉香力承盘古,舅甥二人一起封印,自然事半功倍。
不过半个时辰,总算大功告成。二人收了法力,沉香又往天维之门加了封印法术,此后,除非沉香魂飞魄散且永不轮回,否则天维之门永不开启。
“来人啊,下令追捕珺落,压入天牢,等候处置。”新天条限制了玉帝王母的权利,这样的事自然由司法部承接管理。再往下走几道程序,确保公正合理。如此,自然由沉香先行处置。
黑夜降临,布雪仙子舒着广袖莲步姗姗。所行之处,人间已是白雪皑皑。
天牢里没有下界牢房那般血气弥漫的污浊味道,细细算来,神殿在这里三百多年,也不曾真的关押过多少人。
几盏油灯封存着微弱的光,墙上的镣铐已生了锈,空气潮湿的似乎能氤氲出水汽来。杨戬来时,珺落正坐在木桌旁,眼睛盯着烛台幽暗的火苗。白色的囚衣,冰冷的牢房。不知为何,突然让杨戬生了丝回归神位的错觉。
听见脚步声,珺落轻轻回过头。简单来人,浅浅一笑“真君怎么有空来这里,来看我这个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恨的罪人。”
杨戬袍服雪白,一尘不染,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略一靠近,他身上百和香的气味儿便将珺落整个人包裹了。
“沉香头痛的毛病可是又犯了?竟又在百和香里添了薄荷脑。”珺落拔下头上的银簪,在手里把玩着,烛火下面色苍白。
杨戬眼里静水无波,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微微一勾,“我委实是想不通,你打心底疼爱沉香,又如何能做出这般狼心狗肺的事来?”拿着银簪的手微微一抖,珺落抬起眼看着杨戬,“真君可是忘了,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珺落留在真君神殿若毫无目的,又凭什么为了你外甥肝脑涂地?”
杨戬忽得站起,一把掐住珺落的脖子。“你知道沉香有多难过吗?他那么相信你!把你当成娘亲一般敬你爱你,可你今天几乎要了他的命!”珺落眼角有泪水滑落,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死盯着杨戬。“得一点好处便掏心掏肺的对待别人,是你们舅甥俩一贯的死穴!咎由自取,怪得了谁?”杨戬手上加紧了力道,一松手便将珺落丢回长椅上。珺落摸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连你的来历都没弄清楚,就让你留在沉香身边,是我错了。”杨戬背过身去,叹息里夹杂着痛心。“早知道,在华山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了你,斩草除根。”杨戬回过头,看着面色刚刚恢复的珺落,“现在火凤下界,元神合一。他一定会捣毁东海龙宫,毁了扶桑树,令八太子魂飞魄散。那扶桑是九殿下栖身之所,扶桑被毁,太阳陨落。人间即将因为你生灵涂炭,珺落!”杨戬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咬牙道“你的本事可真大呀!”
珺落只是浅笑着看他,继而持着银簪面无表情。“
“你可知道,我最喜欢看见你发脾气的样子。能让一贯沉稳的二郎真君发脾气,我也觉得,我的本事大的很。”珺落用银簪挑拨着烛火,眼神深邃。“亏我还觉得,无论如何,这些年你在沉香身边,任劳任怨。待我杨戬亦是义气。所以我从未计较你来历不明,如今想来,竟是我错了。”
珺落静坐一旁,看着杨戬说着话的表情,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神色。
“真君很失望吗?失望我如此了解你,却只是在利用你。而你的兄弟,妹妹,外甥。他们倒是待你不曾虚情假意,可奈何,他们从来不了解你。杨戬,这样想来,你可真是可怜的很。”
杨戬闭上双眼,人世倏忽几千年的岁月,一一浮现在眼前。那些时光一去不返,可他带来的痛楚确是一份不减的酝酿在生命里。岁月悠悠,越想淡忘,就越绵长醇厚。
“我杨戬这一生,十数年岁月静好,百余年颠沛流离,千年间身心俱疲,三百载骂名加身。毁誉参半,荣辱参半。却不曾有一人,解我半世隐衷。”
珺落用银簪剔除一团灯花,嘴角依旧噙着笑意。继而冷冷道:
“这一切,可都是真君呕心沥血求来的。”
杨戬双目轻阖,方觉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那沉香呢?你骗了他那么久!十几年的相处,你真的待他半分真心也没有吗?”“没有!”珺落一拍桌子站起来,满脸的泪水,后退了几步,继而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凄绝的笑着。“杨戬,你看到了吗?这是定天簪,女娲娘娘的定天簪。我就是用它和你外甥一起设了天维之门的封印,今日,便也是用它放走了火凤的元神。刘沉香肯信我这么个萍水相逢的人,那是因为他跟你一样,把情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你们活该!”
杨戬运足了法力一掌打过去,珺落顿时跌落在尘埃里,不停的吐着血。杨戬拿起定天簪,满眼恨意的看着珺落,“珺落,你记着,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杨戬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牢。
片刻牢房里光华流转,直至珺落身侧,扶着她站起来。
“他竟然敢这么对你,刚才怎么不让我杀了他!”火凤显了身形站在一边。“你如今元神未稳怎么杀他?怕是没杀了他,你自己先没命了。”珺落坐在一边,擦掉嘴角的血。
“可是定天簪让他拿走了,怎么办?”火凤急切的问。
窗外夜色静谧,也无什么动静,想来天维之门已被封印。珺落浅浅一笑,“没有我的口诀,那簪子不过**一个。能奈何你什么?”珺落扶稳了桌上的烛台,“你可听见了,他已经猜到你会借东海扶桑树合并元神,若你此刻去东海,必然自投罗网。”
火凤稳了稳元神,“那我该怎么办?”
“你断不能先去东海,如此还不如兵行险棋,去华山抓住三圣母。那厮是杨戬的命根子,你拿了她,杨戬便不敢有所动作。等你把她囚禁了,随便说个什么地方,让杨戬和刘沉香去找。如此,他们的精力全在三圣母身上,你便可趁他们不备潜入东海。你知道了吗?”
火凤听罢,朗笑几声,扶住珺落的肩膀。“珺落,你放心,你待我如此好。我一定会帮你杀了杨戬,一雪今日之辱。”火凤望着烛光下珺落绝美的脸庞,唇上沾了血色鲜红欲滴。更添了几丝妩媚与野性。伸手拨开珺落沾在脸庞上的发丝,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就要吻下去。珺落不悦的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冷冷一笑。“好,我等着。等你杀了他,我就跟你走。”火凤走到珺落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继而在她耳畔低语,“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