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漆黑,岳洛白想睁开眼,却怎么也做不到,是梦吗?还是又死了?
他不知道,意识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沉寂,难以思考。
没多久他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体内仿佛被注入铁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不朽金身诀开始自行运转,凝聚灵力,化作一柄柄小锤,在捶打各处经脉窍穴。
脑海内的金红色小剑也在吸附外界汹涌的灵力,转化为剑气荡涤肉身。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汹涌的灵力平息下来,良久,他睁开了眼,却还是一片黑暗。
自己好像被包裹在了什么里面了,他伸手戳了一下,洁白的手指就捅咕出去了。
于是他双手一挥,整个漆黑的茧破碎开来。
顶上一颗淡红色的珠子正在散发着暖和的微光,他躺在柔软的褥子上,半晌没有动静。
两行滚烫的热泪顺着面庞流下。
悲伤的洪流袭来,从胸间汹涌而出,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深自责充斥在心中,胸口阵阵刺痛,仿佛有人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脏,在反复揉捏攥动。
他知道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那几个刻入灵魂深处的身影了。
慢慢的他蜷缩起来,浑身微微颤动,双手死死攥着褥子,看起来像只佝偻的大虾。
玄真流星赶月地到了木屋门前,旁边的马车黑芒闪烁,整个马车都被一团漆黑的灵力包裹。
这团灵力不断吸附周围灵力凝聚补充,形成新的灵力,周围的灵力甚至已经形成了一个磅礴的旋涡。
马车上布下的道阵早已被冲破,她让附近好奇观看的孩童散开,开始围绕马车重新布下道阵,以防伤到村庄之人。
没一会漆黑的灵力猛的收缩,黑芒消失。
玄真凝神戒备,里面传出了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了。
里面之人和师傅熟悉毫无疑问,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吸附那么多灵力想必是为了疗伤。
她等了一会见马车没再有什么动静,上前掀开帘子。
车厢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褥子上,微微抽动,细不可闻的抽泣声传来。
接着玄真就红了脸,迅速放下帘子,心脏砰砰直跳,转身欲逃。
帘子掀开,上面的饰物叮咚作响,岳洛白听到声响猛然回头,看到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道姑半掀帘子,正在看着自己。
再然后他就看见那个道姑脸色瞬间泛红,猛地放下帘子。
他愣了愣,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身上的衣物不知去哪了。
刚从昏迷中醒来他心绪难平,没有在意到这些。
不过自己是半躺着的,应该也没看到什么。
他仰望着顶上那颗散发微光的珠子,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世外之人,无依无靠,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玄真师姐,你没受伤吧?刚刚这里怎么了?”,外面清脆的声音传来。
岳洛白缓了缓情绪,盘膝坐起,把褥子拉起来一半覆在身上。
马车外不远处,昆仑一众道姑,携带着老庄主匆匆赶来。
小道姑看到马车前有些惊慌失措的师姐焦急询问。
玄真看着赶来的众人,默念静心之法,压住了脸上的异样。她深吸一口气,“不碍事,刚才只是附近灵力暴动。”
她看了看一众同门,又对老庄主稽首道:“马车里乃是我们路上救助的一位落难之人,现在已然醒来,男女有别,老庄主能否寻人进去照料一二。”
能让这群仙子欠人情那自是再好不过,老庄主转身叫来一个年轻小伙,让他进去照看。
车厢内岳洛白听到她们的对话,心想要是让人看到自己一丝不挂,怕是会引人多想。
他赶紧出声,“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在下已无大碍,只是身上衣物破碎满是血迹,不宜见人,不知可否借用两件衣物?”
那年轻小伙听到车内声音,回头看了看老庄主,见老庄主点点头,他飞奔似的跑出人群。
没一会就带着一套朴素简单衣服返回,塞入了马车里。
车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众多道姑转过了头,好像转头便能听不见穿衣声似的。
不大一会功夫车帘掀开,一个半大的翩翩少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看起来十三四岁,一身简朴但干净的衣服,生的倒是剑眉星目,很是秀气。
出了马车岳洛白这才注意到外面围了很多人,最显眼的是一群年轻道姑,清丽明艳。
外围看样子是此地村民,都在好奇打量着他。
一个清丽的小道姑迎了上来,左右围着他看,“呀!你真的活过来了!看来师姐没骗我。”
旁边一个二八年华的美貌道姑出声道:“青筠,回来。”
岳洛白看向她,发现正是之前看到自己躺着的那个道姑,见他望来,道姑对他稽首道:“贫道玄真,来自昆仑境。”
“昆仑?!”,岳洛白大惊,他急忙问道:“你们来自昆仑山?这里可还是在华夏境内?!”
其实在缝域内他就问过玄道这个问题,但玄道听他描述完以后,只是摇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
玄真看着他突然急切的样子退后了一步,摇头道:“我没听过华夏,我们来自昆仑境,并非昆仑山。”
宛若一盆凉水浇了下来,岳洛白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多了。
“喂,你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旁边叫青筠的小道姑看着他盯着自家师姐一动不动,不满叫道。
“哦,哦,抱歉,一时心绪难平,失礼了。”,岳洛拱手。
接着他又躬身行礼道:“想来就是众位仙子救了在下,大恩不言谢,以后但有所托,决不敢辞!”
老庄主称呼她们为仙子没什么,被这翩翩少年唤作仙子,却是让众多道姑吃吃低笑。
看他们寒暄得差不多,老庄主拱手道:“少侠伤势痊愈,也是一件喜事。不若先去进些吃食,再慢慢细聊。”
玄真想了想,点头应下,刚才宴会的确才开始不久,众人又叽叽喳喳开始往庄子中心赶。
岳洛白落在最后,这才得空打量这个村庄。
大部分屋子有些破旧甚至可以说简陋,不过其他地方是挺好的,大家都很热情好客。
街边有几个小孩手里拿着煮熟的红薯,一边啃一边好奇地看他。
岳洛白摸了摸身上,发现一无所有,只能尴尬地笑笑,朝那些小孩摆了摆手。
玄真回头看到他和小孩有说有笑,一时有些怔然。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他蜷缩在马车里微微颤动哭泣的一幕。
众人回到宴会落座,岳洛白尽管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看着一众道姑言笑晏晏的样子,大庭广众之下终归没好意思过去。
老庄主拉着他就近坐下,开始介绍庄子的过往。
岳洛白确实感觉有些饿,一边扫荡眼前的吃食,一边附和老庄主。
老庄主看他吃得开心,也愿意听自己啰嗦,愈发笑得合不拢嘴,直言岳洛白是人中龙凤,修行界的个中翘楚。
岳洛白则是赞美庄子热情好客,庄主老当益壮。
两人感觉越发聊得来,于是老庄主豪迈地叫旁边斗酒的年轻小伙给他们二人倒酒。
小伙看他在兴头上,没敢劝解,拿来两个粗陶碗倒了两碗酒递上。
岳洛白接过酒,不知道为什么,稍微有些愣神。
看到老庄主抬起碗,他抢先举起自己的酒相敬,感谢老庄主的收留和招待。
敬了老庄主岳洛白又给两个陶碗满上,自己则站了起来,躬身对一众道姑道谢。
旁边一众道姑很多都是刚出宗门历练,哪见过这种场景,不知如何回应。
玄道起身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也弯身回敬。
岳洛白再次躬身,一饮而尽。
“好!”,旁边传来一阵喝彩。
庄子里的酒都是红薯酿造,今天拿出来招待的都是经过提纯的烈酒,这豪气的一幕让村民也纷纷上前敬酒寒暄。
众道姑看着他来者不拒,和村民打成一片的样子有些发呆。
小道姑拉了拉旁边师姐的衣服轻问道:“师姐,他刚刚起死回生,这么喝会不会出事?”
玄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素不相识,她也管不到那个少年。看着场中和众人豪饮的少年,只能微微摇了摇头,让小道姑赶紧吃饭。
老庄主那边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闹,人声鼎沸,酒杯频举,众人开始载歌载舞,一时间宾主尽欢。
没一会场中那少年好似来了兴致,说要一展歌喉,唱首家乡的歌,为大家助兴。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收拾出两张桌子凑了起来,起哄让他上去。
少年也不怯场,拎着着一碗酒就上去了。
“往事后不后悔,慢慢去体会,此刻朋友这杯酒最珍贵,快把酒满上,干了这杯,大声歌唱,好朋友,好朋友,今宵多欢畅......”
曲调简单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众人没听过,那个少年稚嫩的声音明显唱不出它的厚重意境。
不过众多村民却是很喜欢这首歌,没一会就学会了,于是宴会又到了新的高潮,村民浑厚沧桑的声音给这首歌注入了灵魂,整个村庄都沸腾起来。
“青筠,你要不先回去休息。”,玄真看了看旁边的小师妹。
小道姑愣愣地看着热闹的的村民,听到师姐的话才回过神来,接着她赶忙摸了摸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已经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用力擦了擦脸颊,红着脸飞也似地逃走了。
玄真看着她飞速远去的背影有些怔然,自己也倒了碗茶水,慢慢品尝,苦涩却又回甘。
不一会,老庄主和不少村民就倒下了。
众人手忙脚乱地背着他们回家。还没倒下的村民开始收拾残局,岳洛白和众位道姑不时搭手,直至场中收拾干净,村民才道谢散去。
岳洛白看了看一众道姑,走了过去,对玄真拱手行礼道:“不知仙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起来文静礼貌,和刚才登高歌唱的样子判若两人。
见他不像醉酒的认真样子,玄真回首,众多道姑行礼,先行一步。
没一会场中就剩下二人。
气氛有些凝滞,岳洛白想了想拱手道:“适才一时心急,听到昆仑二字失了分寸,未及自报家门,还请见谅。在下洛白,乡野小卒出身,多谢玄真仙子救命之恩!”
玄真听完他介绍面露思索之意,问道:“你所说的昆仑山是何处?”
岳洛白一愣,随即解释,“那是家乡的一座仙山,也是修道之士的期盼归宿。”
玄真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岳洛白看着天上高挂的明月,傻站在这里有些尴尬,于是提议道,“不知仙子是否有兴趣走走?”
玄真微微皱眉,最终点了点头,踏上了和同门相反的一端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