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师姐,明天进了灵元城地界,我们找个地方把他安葬了吧,真可怜,他都挺了那么多天了,还是没能熬过去。”
伴随着车轮压过枯枝的嘎吱声,一道清脆的声音从林中传了开来。
林中辘辘的马车声由远而近。
车道上两匹黝黑骏马拉着一辆通体赤红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身光滑,棱角嵌着四颗硕大的宝石,透亮清澈,前方车帘缀着些精致玲珑的饰物,随着马车的前行发出叮咚悦耳的碰撞声。
跟随马车周围的是一队容貌清俊,身着月白道袍的年轻道姑,头上佩戴道冠,其上嵌有不同样式的珠宝,纤细的腰肢上皆挂有道珠或道牌,行走间摇曳生姿。
队伍前面有个容貌秀丽的小道姑正在对着身边之人叽叽喳喳。
旁边是她的师姐,很是年轻,约莫二八年华,也是一袭白衣,眉目如画,明眸皓齿,端庄不容亵渎。
小师妹的话让玄真皱了皱柳叶眉,她轻声道:“那人体内尚有一股难明的气息未曾消散,再等几日。”
小道姑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走动之间四处张望,对山林间的一切动静显得很是好奇。
队伍行驶不过数里,被唤作玄真的年轻道姑靠向路边,放缓脚步。
不一会队伍后面的马车就追了上来,旁边几位道姑停下脚步行礼,“玄真师姐。”
她稽首回礼道:“有劳几位师妹,我进去看看。”
几位女道有心劝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男女单独同处一车难免遭人诟病,但车内那人气息已然消散,又不同一般情形。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继续牵引马车开始前行,后面不远处还跟着几位稍年长的道姑,想来是垫后以防不测。
车厢里并不宽敞,前后两丈不到,宽处约莫一丈,一侧放了排柔软座椅,中间和另一侧铺了一床舒适的褥子。
顶上挂有一颗淡红的珠子,正在散发柔和温暖的微光,照亮了褥子上的身影。
体格尚小,看着比正在端详他的道姑还小一些。
生的剑眉星目,是个清秀少年,只是他嘴角和服饰上发黑的血液有些破坏美感。
再加之此时他毫无生息,在珠子散发的微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队伍前方那个小道姑见自己师姐不顾男女避讳上了马车,好看的细眉拧了起来,“难道师姐动了凡心?不会吧,可那少年已经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怪她多想,原本她们道门应邀前往璃南国参加修行盛会,一行从山门提前一个月出发,没有施展道术,也未选择交通工具。
道门一向如此,沿途边走边修行,扬善惩恶,也算一次练心的入世修行。
进入璃南国之后,一个雷雨交加的黑夜,她们最崇敬的师姐说自己要出去一趟,不让任何人同行。
后半夜才返回众人落脚处,并且带回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少年。
众人一阵忙活,发现以她们的手段无力回天。大师姐连夜找寻城中名医,也无济于事。
几天折腾下来,那少年气息全无,已然无救。
队伍都是女子,于是大师姐让她们买下一辆马车,把那少年安置其中,带出了城,继续向璃南国的中心灵元城前行。
本以为师姐是要将他带出城安葬,不想前行了这半天也未见行动。
在小道姑看来自家师姐甚至还有些心绪不宁。
这不太正常,自己从小就认识师姐,还未见到师姐对异性这么关心。
一路上有遭难的异性,尽力救助之后师姐也会释然,现在却带着个少年尸体迟迟不愿安葬,难免让她多想。
车内,玄真盯着地上的身影怔怔出神,有些不愿相信他已经死去。
自己在破碎的山脉里捡到他之后还有些欣喜,以为有望寻到师傅。
却不想他重伤昏迷,药石道术皆是无用,没几日就生息全无,自己多年才找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那个雨夜她并非心血来潮才坚持自己出去,而是感受到了师傅的灵力气息。
她们这一脉灵力有特殊感应,不会存在误判。
出城疾驰了一个时辰左右,她跟着感应寻到一片破碎的山脉,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仔细寻找之后她看到了深坑之中的少年,满身鲜血,昏迷不醒,身下鲜血浸染了大片土地。
察觉到远处陆续有修士接近,她施展道术毁去深坑,带着少年一路隐蔽躲藏,回到了城里。
却不料最终结果竟是如此。
看到少年之时他身上还覆有师傅的灵力气息,想来是和师傅相熟之人,只是不知道现在师傅身处何方。
在少年的脑袋里她一直感应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哪怕他生机消散,那道气息也还在他体内萦绕,这也是她一直带着这少年的原因。
思索了一会,她抬手凝聚灵源,一团漆黑的灵力出现在她雪白的柔荑之上,缓缓转动。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把灵力放在了少年的眉心之处,试图引动那道气息,说不定能有什么转机。
随着黑色灵力的浸入,那道气息毫无动静,她等了一会,正准备出去,突然感觉马车里仿佛多出了什么看不见的恐怖之物,莫名有些心悸。
回头看去,地上的身影还是没有生息,但不同的是他眉心裂开了一道黑漆漆的裂缝,看起来像是一枚流动的道纹。
玄真死死盯着那道裂缝,接着她看见那道裂缝里黑色的灵力喷涌而出,把少年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个黑色的茧,表面灵力按照某种规律流转不定。
她眉头一挑,这股庞大的黑色灵力和她同源,但不是她刚才渡入的。
是师傅的!他果然和师傅有关系。
等了好一会,那个茧仿佛就此陷入沉寂,不再有什么变化。
“师姐,师姐!前面有村子了,要在这休息一下吗?”,马车外小道姑探头探脑喊到,不过车帘严实,她也看不到什么。
车内玄真回过神来,自己在里面待太久了。
她想了想,挥手布下一道阵法,揭开帘子,下了马车。
队伍已经出了山林,前方有个岔路口,一条宽阔的主路直达远处山脉,还有条小路,不远处有座村庄。
她颔首道:“今晚就在这里稍作歇息。”
队伍踏上小路,继续朝村庄前行。
路上小道姑一直盯着她看,仿佛能看出花来。
玄真莞尔笑道:“怎么了,一路上你心绪不宁的样子?”
小道姑反驳道:“玄真师姐你才是心绪不宁,从马车出来你就一直神思不属,我看得出来。”
玄真没有反驳,“嗯,车厢里那个少年对我很重要,或者说对我近些年找寻的人很重要。”
小道姑有些愣神,“可他已经…而且已经快两天了…”,说着说着她声音小了下去,怕师姐不高兴。
玄真摇了摇头,“现在定论还为时尚早,可能还有变数。”
小道姑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人没了生机她可是亲眼目睹的,还能有变数?
不过她也没多问,开始好奇地打量起前方的村庄。
路边有块一人多高的石碑,沧桑残破,上面写的李家庄三个大字倒是还完整,相必在这里李姓是个大姓。
村庄往外的唯一通道就是这条比马车宽不了多少的小路,这里偏僻简陋,少有客人。
远远看见马车前来,就有村外玩耍的孩童前去通知村长。
几个村民围着一个衣着稍好的老者迎了上来,拱手行礼,“见过众位仙子,老朽承蒙众人抬爱,添为这李家庄的庄主,众位仙子远途劳累,快请进庄休息,盘桓几日再走不迟。”
玄真稽首,“那就叨扰了。”,众多道姑也一起回礼。
村庄不大,不到百户人家,依山势自成格局,房子多是木屋和石屋,古朴简单。
这条小路贯穿了整个村庄,行至村子中心,有了一个小小的空地,小路也铺上了青石板。
街边偶有村民在村中心的大树下售卖交换自家作物或者家禽,虽不富裕,脸上却也言笑晏晏。
村庄里的小孩难得看到外人,三五成群地围在路边观看。
看着领头的道姑,一时不知有多少小男孩红了脸。
而早熟的小女孩则是仔细观察道姑们的打扮,希望自己长大了也能像她们一样清俊漂亮。
老庄主将众人引至一处较大的木屋前,推开门拱手道:“这是庄里平日议事晒粮的地方,简陋了些,还望众位仙姑不要嫌弃。”
队伍里几位稍年长的道姑安抚老庄主,连声道谢,老庄主看起来才安心了一些。
接着他转身出去吩咐跟着他的年轻人,说是去安排晚宴,让众人安置行礼,稍作休息。
门口马车就地解开笼头,撤了马具,车厢里没有动静,也没人下车。
众位仙子未发话,村民也就以为是空车,有庄稼汉已经抱来青草置于车前,两匹骏马打了几个响鼻,开始低头吃草。
见马车安置好,玄真这才入内,进门是一处宽敞的院子,想来就是晒粮之所。
旁边各有两排木屋,两人一间,安置她们倒也绰绰有余。
玄真自一座小塔中取出众人行李,收拾一番,稍作休息。
没一会老庄主就带着村民来到木屋前,邀请大家一起参加晚宴,众人不好推脱,欣然前往。
村子中心的空地上搬来好些桌椅,此时已经摆满了吃食。
大多是绿菜瓜果和主食,少有荤腥,村民也知道道士的忌口,因此荤腥多是禽类,不是多么丰盛,却也是村民能拿出最好的招待了。
众人道谢入座,老庄主则是开始介绍村子的过往琐事,平淡却又艰辛,听得众多道姑一时唏嘘不已。
介绍完了自家事,老庄主话头一转,“老朽见众位仙子仪容不凡,仙风道骨,不知是否方便介绍,说不定老朽年轻外出时也有所耳闻。”
这却是在试探她们的跟脚了。
老丈和村民的殷勤众多道姑早已感受到,想来现在是挑明话头的时候了。
玄真起身稽首,“贫道道号玄真,来自昆仑境,这些都是我的同门。”
老庄主听闻昆仑二字,赶紧低俯跪地,“竟是昆仑仙子,老朽有眼无珠,望众位仙子恕罪。”
南荒修行界有三家两门一道之说,一道正是指昆仑境的道士,昆仑境在整个修行界鼎鼎大名,号称南荒仙境。
老庄主原先称呼仙子只是客气之词,不想竟真的是仙子来访。
玄真双手虚抬,老庄主不由自主起了身。
“庄主无需如此,不知庄内可有我等能帮忙之处,也好答谢大家的招待。”
老庄主一听这话再次拱手行礼,他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脸色一拉正待诉苦,就听不远处传来惊呼声,是众人落脚的木屋!
远处正有道道黑芒绽放。
玄道抬首远眺,转而对老庄主稽首,“庄主见谅。”,说完脚踏玄门道法,流光似的往木屋赶去。
老庄主愣在原地,有道姑上前,询问庄内难处,心神却难免被那些黑芒吸引。
老庄主也知道轻重缓急,直言庄内难处稍后再说,急忙和众多道姑一起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