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禾感觉到厉斯辰的身体变得僵硬了。
良久，她才哑声开口：“厉淼和你说了什么？”
封禾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抓着她的头发玩：“这些年你照顾我，还要忙工作，时不时地回S市见你的祖父和其他亲戚，我知道你很辛苦——”
“小禾。”厉斯辰捉住她的手腕，眉眼压低，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封禾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所以，你想要孩子——”
“不想，一点也不想。”厉斯辰抢话道，“无论厉淼和你说了什么，都别听，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知道，我又不傻。”封禾撇嘴，“所以你认为，只要我们不结婚，你的祖父就找不到合规合理的法子来把我带走，好给你生小孩？”
“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厉斯辰沉声道，“谁也别想把算盘打在你的头上。”
封禾盯了她片刻，嗯了一声。
“不过，如果因为这件事情，你的祖父不再重用你，把你从继承人的位置上踹下来怎么办？”
厉斯辰摇头：“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很在乎厉家的掌控权吧？”
“对于我来说，厉家的存在，和我母亲的存在是一样的。”她摸摸封禾的脸，柔声道，“如果我不再是继承人，那我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我在失去权力后，会不会无法保护你。”
“我拒绝了祖父的要求，但他不会善罢甘休，对于他来说，我现在是无法离开厉家的庇护的。目前我的祖父也许会沉寂一段时间，不提这件事情，但很快的，他还会再问，甚至催促我们成婚。”
“小禾，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可我很自私，我不想让你离开。”
封禾想了想，声音冷淡了些：“其实我能理解你祖父的想法，毕竟生育这种事情有试错成本，而他既然想让你当厉家未来的掌门人，就不希望你担这个成本。”
“但他太高傲了，”封禾冷笑一声，“除了自己看中的孙女以外，其他女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人，如果不愿意就用爱情捆绑。”
“这种说辞，真的令人作呕，偏偏还要道貌岸然地打感情牌，让你心甘情愿，一腔孤勇地去付出自己的身体健康。”
“厉斯辰，你祖父究竟是高估了你的野心，还是低估了我的脑子，这些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的祖父绝对没有把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以外的女性当作一个人。”
这种标榜自己是理性者，高高在上漠视其他生命的嘴脸，其实只要轻轻地戳一下，对方就破防了。
说到底，厉家对于厉斯辰来说，也只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更牢固的枷锁而已。
封禾坐起身，看到外面的天色渐渐从蓝黑色变成了深蓝色。
“现在我们还能睡会儿，你是选的晚上和叶望叶柒见面吧？”
厉斯辰沉默，封禾意识到了她是撒谎，便凑过去笑着揉揉她的脸蛋：“厉斯辰，你学会撒谎了啊你。”
厉斯辰的表情看上去显得很沉重。
“小禾，我会扫清一切障碍的。”她严肃承诺道，“找到一个让我们既能过二人世界，又不会被其他人打扰的办法。”
封禾轻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没说什么，只是把她拉起来，“我相信你，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吧？”
一进入凉快的卧室里，封禾就叹息着趴到了床上：“舒服。”
她回头看着杵在床边的厉斯辰，问道：“你怎么不过来，快点过来让姐姐抱着睡。”
厉斯辰垂着眸说道：“我们回来了，还没有洗澡，身上很脏。”
封禾龇牙咧嘴：“睡醒了再去洗澡。”
她看到了厉斯辰眸子里忽然升起的坚决，顿感不妙。
“不。”
厉斯辰换好了拖鞋，将封禾一把从床上捞了起来，“我们先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封禾：“……真是拿你没办法。”
浴室里热气升腾，封禾往大浴缸里扔了个彩虹浴球，和厉斯辰脚尖抵着脚尖，在水面中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泡个热水澡，舒服一点是不是？”封禾握着厉斯辰的手腕，用指腹轻轻划动白皙肌肤下的血管，“以前你都是这样，抱着我给我洗漱的吗？”
“每天擦一下身子，每天按摩一下四肢，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出一次门。”厉斯辰淡淡道，“这些年都是这样做的。”
“哦……等等，你说什么？”封禾睁大眼睛，“出门？我？我怎么出？”
“坐在轮椅上，带到院子里晒太阳。”厉斯辰平静道，“不过不能晒太久，晒太阳的时候要转转手腕脚腕，肘关节和膝关节也要得到锻炼，晒十分钟后，要打开遮阳伞遮十分钟的光，循环往复。”
封禾久久未语，低头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彩虹泡沫。
厉斯辰拿澡巾给她擦身体，从脖子擦到小腹，温声道：“转身。”
明明是想让厉斯辰放松身体，反倒自己在被伺候，封禾回头看着专注的厉斯辰，后者与她对视，扬起唇角笑了笑。
“弄疼你了吗？”
封禾好笑道：“擦个背有什么疼的？”
她想起厉淼的话，目光微凝，同时也看到了厉斯辰脸上的异色。
“我其实没有照顾好你。”厉斯辰声音里透着不易觉察的颤意。
暖光灯下，她的眸子也被浴室里的热气熏得通红。
手指轻轻触碰那轮廓清晰，藏在薄薄皮肤下的脊椎骨，厉斯辰暗着眸子，噩梦中不断闪回的记忆，撕心裂肺的痛楚，历历在目。
封禾挺着背脊，转过身直面着厉斯辰的目光。
“都过去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坚持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我醒来。”
“那么，我现在已经醒了，你拥有现在的我，是不是不该再去想着以前的我了呢？”
她接过厉斯辰手里的澡巾，又加了些热水在浴缸里，让厉斯辰转了个身子靠在自己怀里。
“你出车祸的时候，求婚戒指丢了。”厉斯辰水润的脸颊蹭着封禾的下巴，小声道，“为什么还留着？你明明要和我分手，为什么没有当我的面扔了它？”
封禾失笑：“傻瓜，那可是我花了所有的零花钱买的。”
厉斯辰拧着眉，封禾沉默几秒，呼出口气。
“其实我扔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