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命蒲苇端来一整套胭脂水粉,自己胡乱调了调,对着铜镜大胆创作起来。
由于梦魇的束缚,所有梦中人看他们都是原身的模样,但外来者互相之间却可看清本来面目。因此,为免不让瞿如起疑,白珏必须伪装一番。
她画了半晌,自己颇为满意,回过头对沉珑道:“这样如何?”
沉珑抬起眼睫,蓦地瞳孔地震。
……这鬼一样的面粉脸,一字粗眉,血盆大口,还有高原红脸蛋是怎么组合到一起去的……瞿如不仅认不出她,怕是还要唤一声壮士。
“伪装是为了降低存在感,你这样……嗯,别致,在哪里都能引起旁人注意。”
“说的也是。”白珏承认这副形容有些高调,便见沉珑接过黛笔,顿了顿道:“我来吧。”
白珏虽然同意了,也听话的洗了脸,但望着沉珑的目光仍然流露出几分怀疑之色——他一个男的,描画技术能比她好?
沉珑端起水粉,淡道:“闭眼。”
白珏最后瞥了他一下,随即老实的阖上眼皮,仰起了脸。
大约是某老虎几千年来从未这样安静过,她忽然闭目不动,便显出一种难得的乖巧,眉眼弯弯,红唇丰润,脸庞小巧而秀致。
沉珑的眸光一顿,修长的手指停在她眉间,半晌才点下去。
白珏老实的坐着,也不知进行到了哪一步,鼻尖颇有些痒。
她忍不住伸手去挠,却被沉珑拍了开,两根手指伸过来掐住了她的下巴。
“别动。”
声音凶巴巴的,动作却很轻柔。
白珏下意识的睁开眼,心跳忽地剧烈了一瞬。
他太近了——她几乎能数清他的浓密纤长的眼睫,然后是高挺的鼻子,形状完美的薄唇……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白珏只觉一股热意不受控制的涌上耳根,不怪她心猿意马,实在是眼下的姿势,真的很像她在索吻。
而他,是那个拥有生杀予夺之权的神明。
“好了。”
沉珑放下黛笔,便见白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额头竟出了薄薄一层汗。
……什么情况?
她不敢看他,连忙端着镜子挡住脸,视线触及镜中却是一顿——乖乖,珑老二居然真的比她有描画的天分!
他不过在她眼上勾勒了寥寥数笔,便将眼睛变得更圆了些,配上柔和下来的眉形,刻意点薄的胭脂,一种娴静柔弱的气质顿时呼之欲出。
总的来说,更加贴近原本的辛棠。
白珏看了半晌,不甘不愿的承认:“还行,就是不太精神,娘里娘气的。”
沉珑:……
你还记得自己是雌的吗。
白珏唤来蒲苇,换上一条十分繁复的广袖穿花纹交领宫裙,走一步都要先提起三层裙摆的那种——嗯,眼下只怕瞿如贴她脸上也认不出来了,毕竟她的脸一半都在盔甲后,她怀疑他压根就没看清过她长什么样子。
况且,一个移动都费劲的闺秀,和定坤涧身着银甲的女战神八百个杆子都打不着。
所有事情刚刚妥当,门外便有下人来报,城主府出了事,请宁霄子道长和辛棠小姐速速归去。
白珏一踏出院落,便见蒲苇在一旁姨母笑。
“想不到……”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宁霄子道长竟与小姐这样呢……”
……喂你把话说清楚,半遮半掩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吗!白珏立刻义正言辞的打断她:“只是画个眉而已。”
“画眉还不够吗。”蒲苇的人生观遭到了冲击:“那……那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呀。”
白珏的神生观也遭到了冲击:“……!”
她尴尬的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却在蒲苇转身时,微微垂下了头,心中莫名浮起一种隐秘的,有一丝甜意的欢喜。
为免打草惊蛇,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城主府。
昨天晚上事出匆忙,又是深夜,白珏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里,发觉城主府果然比辛府要恢弘许多,光是占地就十分辽阔——里面不仅住了山不弃和他的一子五女加上诸多下人,还有九阳观的四位年轻道长。
事实上,城主府的北苑就是九阳观分观,毕竟清霜真人每隔数年,也会来此小住。
白珏并不认识路,好在有蒲苇跟着,一路顺利的摸进了内堂。只是由于某裙子过于累赘,她走得不快,等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正中上首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披水墨纹广袖深衣,玉冠束发,五官端正,蓄着三寸美须,应就是山不弃没错了,很有一城之主的气势。
他左手边坐着一男四女,男的大约就是山濯,长得倒是不差,就是颇有几分纨绔之相,其余三个女子神色骄矜,穿得跟白珏一样繁复,看得她心里诡异的平衡了几分。
值得一提的是最末座位上的女子,身形纤瘦,穿得也很简单,连头发都没半点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垂着,大半张脸都隐在碎发里,显得十分清汤寡水。
山不弃右手边坐了三个九阳观弟子,沉珑也在其中,然而白珏目光掠去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噗”了一声。
如果一手消息无误,那么九阳观的道长的确都挺年轻俊秀的,只是当瞿如的比目鱼脸出现在中间,尤其他还一脸傲娇,那效果就有些喜感。
……不过,九阳观的人好像少了一位?
“阿棠来了。”山不弃的声音和蔼中透着些许威严:“来坐。”
他左手边那三个女子中间空了一个座位,大约是按年纪排论,白珏别别扭扭的施了一个礼,随即走到座位前坐下。
“既然人齐了,便开始吧。”他单手一摆,示意下人:“抬上来。”
白珏目光流转,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末了落在刚进来的下人处,眸中一缩——两个下人一前一后,中间抬着的担架蒙着白布,一边垂落着九阳观统一的玄色道袍。
……看来里面是谁已经不言而明。
九阳观三人立时站了起来,担架放到内堂中间,一个下人掀开白布。白珏身畔的女子惊叫一声,不自觉的向后缩去。
一个干瘪瘦削如骷髅的人脸陡然露了出来,他如同被抽干了血肉,只余一身薄薄的骨头架子,外面罩着一层皮,显得说不出的诡异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