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映着那张和沉珑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孔。
一瞬间,白珏脑中掠过很多念头,忽地惊恐的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梦魇,不会是基于她现实中的喜好,才幻化出这样一张脸吧……
那岂不是……自己对沉珑的心思,一下子昭然若揭?
于这一刻,白珏陡然清醒。
原来自己之所以如此逃避,完全是因为心虚——菁容可以喜欢成斐,而白珏不能喜欢沉珑。
数千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他们曾算是朋友,又变成过敌人,如今勉强亦敌亦友——她突然说喜欢他,怕不是要被他笑掉大牙。
因着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她只想埋在心底,不愿让他知道。
可是眼下却不能计较这么多,不想变成墟鬼,便必须试一试,拼了!
白珏望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双手在背后紧了又紧,那朵绢花被捏来折去,已经摧残得不像样子。
她暗自咬了咬牙,便要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动作,忽见成斐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里面赫然是一朵红色的绢花。
那绢花如火一般明艳,细细绘了金色花蕊,栩栩如生。
白珏怔住了,恰逢烟火骤然在天空绽放,勾勒出成斐下颌清隽的弧线,他的眸色隐在暗处,如同一汪深潭,不经意间流露出幽微的波光。
她听见他一字一顿的开口。
“我心悦你。”
霎时间,周遭的风与光都静止了。
男子仰头看着心仪的少女,裙裾扬起,交缠重叠,城门上的景致定格在这一瞬间,随即光速流转起来,轰然四散。
恍惚中,白珏仿佛听见一声轻巧的叹息。
有画面细碎的从眼前掠过,她看见另一个自己在秘境中,奋力保护师弟师妹,错失佛手千叶兰,最后在簪花会上,与成斐擦肩而过。
只是下一瞬,他忽然回眸望向她。
——天之骄子如成斐,原来也曾注意过这个坚定而隐忍的少女吗?
但她没有回头。
——他是天上月,她是足下尘,本就不相配,何必自寻烦恼?
但修道的岁月何其漫长啊,走过西沙苍凉的大漠,攀过华山陡峭的峻峰,看过昆仑终年的落雪,朝朝暮暮,岁岁年年,红颜不老,心却已如沧海桑田……为何还会记得那个人欲语还休的眼?
原来她真正的执念,是不曾勇敢的回望他。
白珏的意识陷入昏暗,许久才悠悠醒转。
她已经回到魇树下,仍旧是猫咪模样,沉珑站在不远处,垂目向她看来。
他的眉眼一入眼帘,成斐醇澈的声音犹在耳畔,白珏胸腔内仿佛还留有那一瞬骤然剧烈的心跳,登时心虚的别过猫脸。
“恭喜。”沉珑伸手轻触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枝条,光芒离散,枝条舒展开,现出一个像胡桃一般的果实。
白珏一爪子拍开胡桃外壳,便见里面稳稳放着三枚赤玄巨蟒的妖丹,她喜笑颜开,啊呜一口就全进肚了,末了才发现妖丹下面还有一样东西——竟是那朵火焰般的红色绢花。
她顿时背毛一炸,趁沉珑视线还未触及,赶紧合上胡桃扔进芥珠里。
此次收获让白珏颇觉满意,立时信心大增。
她脖子一昂,甩着尾巴去够那枝条:“再来!”
岂料刚跳起来,便被沉珑揪住了脖子:“魇树不能频繁进入,你先把那三枚妖丹吸纳了再说。”
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珏脖子被揪着,只好悻悻作罢。
一人一猫回到九曜殿,阿陆在殿中抻长了狗脖子,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望着沉珑——太子殿下独自带这破猫出去了两天一夜,难道他自封“殿下最亲近”的地位要不保?
白珏没有察觉阿陆嫉妒的目光,她已发觉梦魇中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中一样,秘境内外全靠辟谷丹,这会儿掐指一算,已经有至少五顿饭没吃了,顿时大惊。
“嗷呜嗷呜嗷呜——”
不知为什么,沉珑居然听懂了:“你要用膳?十菜一汤?”
“嗷呜嗷呜——”
他复又道:“还要加三壶桃花饮?”
“嗷呜——”
“再来两炉点心意思意思。”沉珑默了默:“我知道了。”
白珏惊讶珑老二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随即现实很快给了她沉重一击——沉珑端着一托盘瓶瓶罐罐走了进来,上面散发着苦到令人发指的气息。
他自顾自调配了半天,将一捧灵力缭绕的草药堆在盘子里,又倒出那碗黑黢黢的药汁:“给你十菜一汤。”
然后是一大碗清泉:“桃花饮。”
末了又端出一碟五颜六色的药丸:“点心。”
白珏:……
欺猫太甚!
然而气愤归气愤,她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沾染俗世浊气不好,但是……他一个人在旁边吃满汉全席是几个意思,故意的吧!
一开始白珏颇为理智,然而过了几天日日如此之后,她开始怀疑猫生。
不能吃,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便如星火燎原。白珏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憋屈,末了竟望着一桌子菜肴哭了起来。
猫咪的哭声比较常见,类似小孩子一般,突然听见还颇有几分渗人。彼时沉珑正慢条斯理的用膳,白珏对着他……准确的说,是对着满桌膳食哭得肝肠寸断,那场面就更加惊悚了。
他被吵得胃口全无,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白珏嚎得起劲儿,声音十分洪亮,精神倒是比初来时好了许多。
沉珑无法,只得端过一盆冬瓜肉丸汤,用羹匙盛了一小碗,光喝点汤……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他将碗放在地上,白珏立刻就不哭了,她瞪着有些发绿的金眼睛,霎时瞬移过来,将脑袋埋在了碗里。
这一小碗汤不一会儿就喝完了,白珏虔诚的望着沉珑,又要了一碗。
她一边舔一边想,早知道眼泪这般好使,她早就哭了。顿了顿又忍不住腹诽,珑老二也忒小气,半个肉丸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