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村里的小路被晒得烫脚，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女孩穿着露脚趾的布鞋，坐在田垄旁刚被拔出来的草堆上埋头哭泣。
男孩明显比她高出一大截，撑开自己的画画本，挡在她上方，帮她挡住毒辣的阳光。
他就静静地站在旁边陪着她，汗水划过他白净的脸，滴进土里，很快被蒸发掉。
“砚砚，”女孩打着哭嗝儿：“你怎么也不回家。”
他摇摇头，嗓音稚嫩：“瑶瑶，我想陪着你。
你怎么哭了？”
“爸爸又去赌钱了，妈妈在家哭，我一回去，她就拿皮带抽我，说我是丧门星，害他们没儿子。”小陆瑶嘴角一扁，哭得更凶了。
小李君砚啊了一声，忙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地上，翻开，从里面拿出一块包在白塑料袋里的葱花饼。
“你没吃中午饭啊，快吃吧。”
陆瑶吞吞口水：“你不吃吗？”
李君砚想了想：“我不吃，给你吃。”
他把那块葱花饼塞到陆瑶手里。
饼有点冷，也发硬了。
陆瑶破涕为笑，把它掰成两半：“砚砚，那我们一起吃吧。”
两个小人坐在田垄的草堆里，啃着硬邦邦的饼，可他们却吃得很香。
眨眼间，他们长大了，都考上最好的高中。
似乎有什么东西也悄然改变。
“瑶瑶，下午放学来我家里吃饭吗？”众目睽睽下，李君砚走到陆瑶座位旁。
不少同学偷眼看他们，与旁边人窃窃私语，有些男生意味深长的笑声，听得陆瑶又羞又恼。
她不敢像儿时那样肆意玩闹，犹豫半晌，最终摇摇头：“不了，砚……君砚，星期一早晨来的时候，我妈妈让我早点回家给姥姥做饭。”
李君砚看起来很不高兴，没说话，回到自己座位上。
背影显得十分落寞。
“天，她是不是傻子，李君砚！我男神喊她去家里吃饭她都不去？”
“人家是青梅竹马，多浪漫哈哈——”
“浪漫啥呀？就她长那样，砚砚怎么可能喜欢她，就是可怜她而已。谁不知道，她爸妈都是赌鬼，连学费都交不起~”
“可不得装可怜扒住砚砚不放啊。”
“也就砚砚太善良，换谁愿意这样扶贫啊？”
“她还不想着报答报答人家……”
男男女女的笑声越来越大，陆瑶把脸埋进书里，肩膀微微耸动。
坐在前排的李君砚忽然回过头，看见她的反应后勾了勾唇。
又半年过去。
放学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去往城中村的学生不多，周围很静，陆瑶始终低垂着头快速往前走。
李君砚跟在后面，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他忽然冲上去，抓住陆瑶的手腕，语气颇急躁：“陆瑶，你什么意思，一直躲着我是吧？”
“啊！”陆瑶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做不到，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浑身战栗。
她在恐惧。
本能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李君砚放缓语调，慢慢把她圈进怀里：“到底怎么了？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你难道不懂我的意思？”
“我，”陆瑶嘴唇都在颤抖：“放开我，砚砚，你先放开我。”
“谁欺负你了。”李君砚终于发觉，她不像只是因为害羞。
“你别问，别问好不好。”陆瑶在狭窄的巷子里蹲下，埋头痛哭，就像变回了当年的小女孩。
李君砚眯了眯眼，曾经见过的古怪一幕，重现眼前。
他蹲下来，脸色扭曲得可怕，笃定地问：“陆文河，他欺负了你，是不是！”
陆瑶浑身僵住，情绪崩溃，站起来就要跑。
却被李君砚重新拉住。
她抖了一下，没敢回头看。
“ 你听着，我永远不会嫌弃你，别怕，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会永远保护你，谁都别想在我眼前伤你一分一毫。”
陆瑶呆住。
许久，她转过头，怔怔地与眼前的人对视。
李君砚眉眼带笑，眼里充满让她恨不得溺在其中的温柔。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没反抗他的靠近。
后面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她的笑容回来了，但所有的笑都和李君砚有关。
他们做了所有情侣之间可能会做的事。
可他经常会在她反抗时，死死禁锢住她。
“你这么脏，我都会爱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瑶瑶，失去我，就再也没有人对你好了哦。”
“没有我，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瑶瑶，不管我做了什么事，你这辈子，都必须和我在一起。”
“瑶瑶，我有时候真的很痛苦，你最珍贵的东西居然不是给了我。”
起初，陆瑶会辩解：“可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是我这个人啊，是努力逃离魔窟，始终将你放在最重要位置的陆瑶。而不是那一张膜吧？”
“你说过，你不介意的，为什么总是一遍遍提起来？”
“既然你介意，我们分开吧。”
闻言，李君砚总会痛苦地抽自己巴掌：“对不起，瑶瑶，我只是太爱你了，想起还有个人完整地拥有了你，就很痛苦。而我从小到大，自始自终就只有你一个，别分手，别分手……”
她的眼里没光了。
只能围着李君砚转，那个魔窟还未逃离，却又深陷进另一个魔窟。
砚砚说得对，他只是太爱我了，我的砚砚是最好的。
甚至，一遍遍给自己洗脑。
时间推进到张优优转来，和他们成了同班同学。
李君砚的心开始彻底游离。
他已经玩够了。
因为这张脸，还有经常考年级第一，张优优经常和他搭话。
李君砚乐疯了，与他而言，攀上这个富家女，可以少努力多少年呢？
他理所当然地踹掉陆瑶。
却时不时在张优优面前，提起这位两小无猜的青梅。
张优优气不过，和那伙人一起霸凌陆瑶，他冷眼旁观，甚至暗中煽动。
每次看到陆瑶那双充斥着绝望的眼，他都很开心。
因为那是他从小到大，乐此不疲的游戏。
他可以扮演一位救世主的角色，把少女的心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对，他想成为她唯一的救世主。
失去救世主垂怜的她，不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