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毓颤抖着手,压下乱窜的愤懑之气,纸人之躯的胸腔却空空荡荡,感受不到心跳。
目光在“惟愿与我相依为命的小妹助我女儿魂灵逃出困顿,哪怕再见一眼”这句话上辗转。
她的任务,找到了。
*
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
宋颐年猛然坐起来,头疼欲裂,惊骇地看那座旧钟。
一点整!
这宝贵的几小时,竟然被他莫名其妙睡过去了?!
原本紧闭的门窗不知何时被吹开,夜风灌进来,阴冷非常。短暂的惊慌后,他冷静下来。只需避免犯规,保证自己的安全,即使今夜找不到线索也没关系。
有秦毓在,他大可先送她一程,保证今夜鬼盯上的一定是她。
虽然和她一样,宋颐年也没能获得信息,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其他玩家。
有个人告诉他,一般来说鬼每天只杀一人。
这个地方很诡异,对他这种得了绝症的人来说,却是神赐之地。
本以为,自己没多久好活了……
他回过神推开房门,下意识想要先找秦毓的踪迹。可是,没能看见。
她完成守灵任务回房间了吗?凭借多年打游戏的经验,任务越到最后越是困难,很可能第三时间段一起守灵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但当他看见灵前的纸人,一股寒气直窜天灵盖。
它们的位置,变了。
原本分散两侧的纸人都朝中间聚集,脸侧对着灵棚,似乎想勾头去看灵棚之内。
尤其是那具女纸人。她不再手捻兰花,而是双手紧攥放在腰侧,莫名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
宋颐年逃也似得进入灵棚,将所有该检查的做好后,便开始找线索。
可这里统共没几样东西,几趟里里外外翻下来毫无收获,难道线索会在棺材里?
他迟疑地上前,忽地整个人僵滞了。
他正对着的那一侧,灵棚凹陷出一个人形。它还在不断试着往前迈进!
从发髻的样式明显能看出,是女纸人。
宋颐年瞳孔震颤,惊骇到极致连连往后退,踢翻了一旁的木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发出“嘭”的声响。
他脑海一片空白,完了!就在他想狂奔出去,到右侧房间找秦毓以求一线生机时,才发现远离停尸处后,纸人安静下来了。
片刻后,那阵诡异的声响离去。
宋颐年瞬间脱力,靠在供桌上胸口急剧起伏,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大脑。
还是天亮后再找线索吧,至于秦毓……他眼神凶狠起来。
*
秦毓鬼魅般站了会儿,确认他瘫坐回堂前,失了继续探寻的勇气,无声笑了。
宋颐年的任务她已经看过,却无法将之带走,它仍在男尸手中。
相比她的任务,他的实在太简单了。只需与纸人合二为一,在五更天守住男尸即可。
不知这个任务会不会有陷阱。
但不重要了,她没打算给他任何活着的机会。
她放缓脚步,往后院走去。这个时期,很可能家家户户都有一口井。宋颐年活着她不放心,先弄死再说。
果然,后院有一口井。却与她以为的压水井有所不同。
那是一口八边形的井,上方被漆黑的石盖盖住。井旁钉着很粗的铁钉,绑着的麻绳伸出井里。
秦毓上前,搬住井盖两侧。这具纸躯力气很大,很轻松将之抱起来,放到一旁的土地上,接着探头往下看。
井很深,一眼望不到底,只知上面这段无比干燥。
她当即转身捡了一块石头丢进去,在井底发出连续碰撞的清脆声响。这口井是空的。
秦毓倏然想到,有些地方的人用井来镇魂镇邪。
难道鬼新娘的女儿就在底下?
不如,下去看看?
她瞥了一眼前院的方向,略有些犹豫。如果耽误时间久了,他和纸人已经相融怎么办?
但她很快释然。
以她对宋颐年的了解,这个万分惜命的人,在有替死鬼兜底、又被吓坏了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卖力去冒险?
她拉着绳子慢慢下坠,约莫爬了有六七层楼的高度,终于到达井底,便第一时间贴墙站着。
即使漆黑一片,她却能看得清。
旧纸张般深黄色的雾笼罩眼前,比起井口的宽度,这里面积很大,看起来足有三、四十平米。
就在她对面,有一扇闭合的门,上头糊着白色的、半透明纸,看不清外面还有什么。门闩被闩上,轴承上长满小小的霉点。
一张黑色木床躺在她身侧墙角,上面铺着崭新的红色被褥,金丝线绣出鸳鸯比翼的图案,旁边还有个小柜子。
这是,一个房间?
秦毓小心翼翼走过去,忽然觉得不对劲。身上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不见了。
她忙低头,狠狠哆嗦了一下。
现在的她不是纸人!
这双手……也不是她自己的。
秦毓抬起那双短小瘦削的手看了看,攥住身上的红色秀禾服,上面金色凤凰格外显眼。袖口,缀有两颗小珍珠。
她变成了被配冥婚的鬼新娘?
秦毓忙走到门口,纸糊门的外面很是模糊,仅能看到隔着屋子不远处的白茫茫一片,只好贴着门细听。
门外很静,她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但时不时掠过的风吹动了纸张,发出极轻的窸窣声,便知她所在之地绝不是地下井。
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许,这就是鬼新娘结冥婚的当天出嫁的闺房。
“哒,哒。”
迟了许久,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步子很慢,从左边走到右边,再踱回来,像是有人步调均匀地在门前徘徊。
秦毓大气儿不敢喘,继续听着。
现在的她是仍活着的鬼新娘,门外呢,究竟是人是鬼?
“我有点冷。”忽地,徘徊的脚步声停在右侧门框边,那人用极小的声音道。
“哎,没办法,忍忍吧。陈家的人说了,必须看住何怜花,就怕她妹妹来捣乱啊。”另一个男声响起,秦毓才惊觉,还有个人站在左侧。
“何惜花?她不是被陈家的人关起来了吗?还能捣乱?”
“嘘,你声小点,别被那女人听见,她发起疯来遭殃的是我们。等着吧,子时一到,我们领了工钱就走,剩下的还得他们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