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打电话了,我赶紧扔掉电话,一手抱住珊珊,另一只手死死摁住她的人中,我之后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好在珊珊抽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捡起电话,想要打给林哥,又一琢磨,这事暂时不好跟他说,多一个人知道,珊珊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形,如果让第三个人看见,恐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为今之计,只能赶紧去医院!
我冲到洗手间,把那盒感冒药和针头用毛巾包好,放到帆布包里,然后一咬牙抱起白珊珊,怀孕的女人特别沉,我抱着她走到电梯口,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吧台的妹子吓了一跳,问我咋回事。我咬着牙说:“喝药了。”
吧台妹子说:“不会死人吧?要不报警吧。”
我说:“不用,我们去医院,给我拿几瓶水。”
吧台妹子吓坏了,赶紧拿了好几瓶矿泉水冲到门口,我又说:“帮我叫个车。”
她答应一声就上大街上拦车,我拧开矿泉水,撬开白珊珊的嘴往里灌水,半瓶子水灌下去,她开始咳嗽,我把她反过来,头冲下,一咬牙,手指伸到她嘴里,白珊珊干呕几声,终于哇哇吐出一些东西。
两瓶水灌下去,白珊珊吐出不少东西,我放心了一些。这时,吧台妹子赶回来说,车来了。
我又给她扔了几十块钱说“谢谢。”然后吧台妹子帮我出门,把我俩送上出租车。
这时天已经慢慢黑了,又正值晚高峰,春城被称为“东方底特律”,满大街都是车,我们走了没多久,就堵在了立交桥上,白珊珊还是一会儿昏迷一会儿重度昏迷的状态,司机说,她不能吐我车里吧。
我说:“那得麻烦你开快点了,大哥,就没有啥不堵车的路么?”
司机说也不是没有,但是不堵车的路绕远,车费就多,我说没关系,绕远不是问题,只要能快点就行。司机说好嘞,这时车流开始缓缓移动,司机看准空当,插了个队抢到前面,闪转腾挪下了立交桥,拐了几个弯后居然到了外环。
为了缓解堵车难题,好几年之后,春城才开始修快速路,不过当时不堵车的地方只有城市边缘的环城路,很多人为了赶时间,都会从外环走,我挑了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段,把用毛巾抱着的药盒和针头都扔到了车窗外。
我们到医院时,已经黑天了,我抱着白珊珊进了医院一楼,一边走一边喊:“医生,医生。”
几个护士和导诊推着一个铁床奔过来,帮着我把白珊珊放倒床上,这帮家伙推着床就往医生办公室跑,我跟在后面,然后被拦在了急诊室门口。一个护士让我先去挂号,我在白珊珊的包里找到她的身份证,难题又出现了,我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好在这几年朋友不少,我给志强和李雷分别发了一条消息,内容都一样:“借我点钱,江湖救急。”
志强问都没问,就给我转过来一万块钱,李雷打过来两千,然后问我干嘛。我去给白珊珊挂上号,然后交了一万块钱的押金。抹了一脑袋汗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珊珊在急诊室待了半个钟头,再出来时,已经是戴上了氧气面罩,挂着盐水的状态。我推着她往普通病房走,刚到一楼大厅,就看见收款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蓉儿正在那里办出院手续,我低着头往前走,祈祷她别看见我。
可惜愿望落空了,李蓉儿在我身后喊我:“江小方?”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李蓉儿又喊了两声,我还是假装没听见。
我们拐弯进走廊,去了普通病房,这时,医院的民警也来了,白珊珊这种情况,必须要报警,在派出所民警来到之前,医院的警务人员会先来控制住我们——怕我们跑了。
根据我的经验,到任何时候都不能跟警察撒谎,因为谎话总有漏洞,真实情况再离奇,也经得起推敲。
派出所的民警到来之后,先把白珊珊一只手拷在床上,然后又问了我好几遍事情经过,因为我是实话实说,所以不管怎么问都没问题。最后,我还验了个尿,拿到结果之后,警察才放我离开。
直到走时,白珊珊还在昏睡。
我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差点犯了低血糖,然而,刚出医院大门,就被李蓉儿堵住,原来,她一直在等我。
我有点慌神儿,虽然我和白珊珊只是朋友关系,我和李蓉儿也是朋友关系,但这两段朋友关系很微妙,属于越解释越乱套的微妙。
“你怎么在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你先告诉我,那女人是谁?”李蓉儿看着我说。
我脑海中电光火石,瞬间就想好七八种回答方式:“一个朋友。”
“女朋友吧?你都有孩子了,还出来相亲?”
我定了定神:“她和我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像审视犯人一样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充满怀疑,好像审讯室里的高强度台灯,灼热而严厉,一般人面对这样清澈的眼神估计连亲爹妈是谁都能忘了,可是我不一样,这是我的过人之处——每当某种情绪要占领智商高地时,我总能恰如其分的冷静下来。
我的眼神同样很诚恳。
在路人眼里,我俩就像一对吵架的情侣。
李蓉儿从我临危不乱的眼神中没有找到破绽,于是她说:“你知道的,我只要进去找那个女人亲自问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说:“你还可以找李雷他老婆问一问,我江小方是不是满嘴跑火车的骗子。”
李蓉儿忽然泄了气,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我是一个有情感洁癖的人,爱情不应该有欺骗和隐瞒,我很认真的对待与你的关系,我也希望你能认真对待。”
我笑笑:“尊敬的仙女大人,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李蓉儿下意识的接到:“你是甜蜜的,忧伤的,嘴唇上涂抹着新鲜的欲望!”随即又板起脸:“你太坏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刚才随口说的,是当年文艺女青年的必看话剧《恋爱的犀牛》的台词,当时我想,如果她不知道这部话剧,那么那几句台词一定会打她个措手不及,如果她也看过那部话剧,那她一定会觉得我和她一样也是不可救药的恋爱脑,总之我看似无心之举的一句话,能瞬间化解一部分她的不愉快情绪。
虽然我俩没有确定关系。
我又说:“我这只犀牛,已经五六个小时都没吃草了。”
李蓉儿脸上表现出心疼的神态,一边嗔怪一边和我往医院外面走,在马路对面的流动摊位前买了两碗水煮串儿,一场危机暂时解除,不过我知道,这次的危机已经在李蓉儿心里埋下了一个种子,我必须趁早把这个种子消灭才行。
不过解决问题得挑时间。
之后好几天,我都没去医院,后来我才知道白珊珊是如何沾上那些玩意的,一切都要从那个徐晓东说起。那时,徐晓东从珊珊公司靠着抵押房子换来的十几万块钱,用了大半年就挥霍一空,然后不出意外的逾期了。
白珊珊和几个同事去催收,徐晓东态度倒是不错,然而他“无意”间递给白珊珊一根烟,那支香烟,便是噩梦的开始。
徐晓东觉得,他的遭遇是白珊珊害的,所以他要拉白珊珊下水,一旦白珊珊也进了坑,就会找徐晓东来买“货”,事实上后来白珊珊知道这一切,等她想找徐晓东算账时,那个败类为了躲避黑白两道,连夜坐火车跑了——连工作都不要了。
一旦沾上毒品,有多少钱都不够往里扔的,那时白珊珊已经有了身孕,她很快就花光了积蓄。她不是没想过戒毒,然而她不仅低估了毒品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不巧的是,那时她还发现了前夫出轨,精明如她捉奸在床,最后老公净身出户。白珊珊婚姻失败,白天还好说,晚上就格外阴郁,毒品就像无孔不入的烟,好人都顶不住,何况浑身都是破绽的白珊珊。
虽然我心疼白珊珊,但当下我的主要精力还是卖房子,以及李蓉儿。
南湖大路那个房子很有卖点的,有的是兜里不富裕的人想要在春城安家,我在连续两天领着几十个客户看完房子之后,一个从外五县来的年轻人率先拍板:三十四万五,按揭贷款,马上交定金。
当初李雷给我的底价是三十四万,这样一来,多出来的五千块钱就是我的,而且,帮助李雷收购房源,他还要给我三千块钱的红包,此外还有三千四百块钱的中介费(中介费2%,与公司均分),再加上给客户办理贷款业务的费用等等……这个房子,保守估计,至少有一万五千块钱入账,这样就能还钱给李雷和志强了。
那段时间,我玩命干活,除了南湖大路这个房子之外,我还买了两个别的房子,以及还给白灵联系了两个客户,总之那个月我收入不少。
不过辛苦也是真辛苦,每天几乎就睡三四个小时,然后就是白天晚上都在外面跑,贴广告,看房子,选房源,跑银行,跟同行抢房源,有时还要跟客户吵架。
对,没错,就是跟客户吵架。
有些客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总觉得自己聪明,别人都是骗子,无时无刻都在展示着他们“可笑”的精明。
比如买南湖大路那个客户,就叫他小A吧。
小A在春城的一个民办三本毕业后找了一个修车厂上班,他父母都是农民,苦熬大半辈子攒的钱都给他上学了,最后只剩下十几万的棺材本说让小A在省城买个房子。
小A找了女朋友,俩人吃喝玩乐,还出去旅了个游,不到半年十几万就花了一半,这时女朋友怀孕了,肚子大了衣服盖不住了,女方家要催婚,催婚就得买房子,于是小A各种挑拣选了我的南湖大路的房子。
本来我是看他可怜,就想着中介费和跑贷款的费用给他打打折,结果这厮也不知听谁说的,房屋中介都是骗子,千万不能找房屋中介办理房贷,还给他介绍了一个“朋友”,说那个朋友是专业做银行信贷业务的。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中介哪懂这些呀。”小A的那个朋友说。
我一看也行,正好我少挨累了。
然而戏剧性的一幕是,小A找的那个所谓的“专业”人士,是白灵。
刚好那天小A领着白灵来我公司取资料,我正在前台打印东西,见他俩一前一后的进来,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白灵当着小A的面跟我谈笑风生,小A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拿了资料,白灵临走之前跟我说,她和志强改天请我吃饭,。
白灵走后不到10分钟,就给我打电话,简单几句话,我就把事情经过说明白了。白灵说她收了小A四千块钱的费用,既然这样的话,她找几个理由,再从小A这要出一千块钱给我。我说不用,你要多少是你的,你就给她好好办就得了,这人虽然不太地道,但兜里太穷,挺可怜的。
我问:“你刚才说,你和志强……请我吃饭?啥意思啊?”
白灵呵呵笑说:“吃饭呗,还能有啥意思呀。”
我放下电话,摸了摸脑袋,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