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幻海十三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幻海阁内也一切照常。她和阿唯,很有默契得都没再提起那晚的事。
让阿唯感到有些别于平常的是,阁楼里来的访客,多了些老弱病残。她不由想到沈老翁曾说过的话:幻海阁的门窗实在太高,非我所能触及。
姐姐正是因这句话才改换格局,坐镇一层的。难道真如老翁所说,二楼之高,阻挡了一部分来访之人?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些。
那晚见过幻海十三落泪的样子后,阿唯保护欲爆棚,一心想着为姐姐遮风挡雨。
这也促使她一夜间好像就长大了,脱去稚气,说话做事,都更加成熟稳重。白日间她乖乖做饭、打扫、去街上听些京中的大小消息,回来再告诉幻海十三,以此作为消遣。
在外人看来,幻海阁的大门都没开过,处处透着神秘的气息。其实都只不过是因为幻海十三日间要补觉,平常又没有出门的必要,所以不曾开过门。
自阿唯来了后,除了黑猫来的那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了正门。之后也默认了非必要不开大门的规矩,以后就都是从后院小门出入。
附近商贾小贩多次在此处见到她,也都猜到了她住在幻海阁。不少人开高价要探听内中一二,阿唯都是哼哼哈哈就遮掩了过去,反倒是从那些人口中,听到了不少新鲜的消息。
“近来街上多了好些外邦商贾,骑骆驼的、贩毛皮的,还有各类杂耍,无不新奇有趣。街上每日都可热闹了。”
阿唯偷偷将一张写得奇烂无比的字,塞进了书橱缝隙中,抬眼迅速看了幻海十三,见自己的小举动没被发现,心里有几分窃喜。
她执笔重新蘸满墨汁,
“外邦来使在京中已有二月余,本该订立完盟约就回国。听说今上昨日再三挽留,来使们方能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可笑坊间竟有传闻,言今上重病,命不久矣。怪哉怪哉。”
一字未写完,阿唯停笔看向幻海十三 ,
“姐姐,你日日闷在阁中,不会厌烦吗?不如我们同去看马戏,好让这冬日能多些乐趣。”
她说着嘴角挂满笑意。
“不去。”
幻海十三两个字就终结了阿唯的想法,她看阿唯有些失望,又松了口,
“若喜欢,你便自己去吧。”
“唉,”阿唯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那马戏也没什么意思,我倒有点希望来使们快快离去,好让城中解了这宵禁。我近来每晚都睡不好,总是听见有器械敲打之声,想来是有着急出城之人,气愤之下,只能拍打城门泄愤吧。”
话说完许久,她终于写完纸上这个字,拿起纸呼气,吹干上面的墨迹。然后对着有光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斜眼偷瞄幻海十三,像是在期待什么。
“嗯,此字还算工整。”
幻海十三看向那纸上的“幻”之一字,夸赞道。
“城门离此尚远,如何能听到那处声响。想是最近习字费神了些,今晚你便早点安歇。”
阿唯听着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
“姐姐,这两日街上也有些奇怪,虽然热闹非常,但好像外邦人士太多,本国人士往来变少了些。我也不是很懂,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阿唯起身站在椅子上,
幻海十三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正要往书橱侧面,贴习字纸的阿唯,摸摸额头,有些无奈,
“你先把写废的那些纸收起来,我橱子虽多,也禁不住你日日塞废纸。”
她又环顾四周,每个书橱,都被阿唯贴上了或大或小,不合时宜得字。
阿唯听到这话,赶紧回头,顺着幻海十三的目光也到处看,贴字的手停在空中,冲着幻海十三羞赧一笑。
沓好废弃的纸,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正要回房休息时,桌案上青铜烛台,悠悠燃起了烛火。
两人重新在案前坐下,阿唯一手握着习字纸,眼睛紧紧盯着大门。她心中想着,如果来人像讨人厌的婧瑜一样,呸呸呸,提到这个名字就晦气。
如果来客不懂随手关门之礼,那她就大步跑去关门,将冷气挡在外面,一丝一毫都不让其入内。
等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阿唯眼睛都瞪得流泪了。她心中不解,快步走到门边,想要开门一看究竟。
此时,一阵微弱的风吹来,烛火有些摇晃,阿唯没敢开门,就在她前面,一个浅浅的轮廓凭空出现。
阿唯左右打量了一番,门未动,窗未开,这轮廓从何处来的?
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疑惑,伸出手在轮廓处晃了晃,竟然从轮廓中穿透而出,幻海十三将一切看在眼里,
“阿唯,这边来。” 说着皱了皱眉头。
阿唯却好奇心起,毫不避让,穿过轮廓走回案前。
烛火未灭,轮廓渐渐清晰。一个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手拿镶满宝石的佩剑,王者之气填满了整个屋子。
“此是何地?朕为何来此?”
男子眼中满是疑惑。
“此乃我幻海阁,你来此自是因你该当来此。”幻海十三冷言回答,一如往昔。
阿唯拉了拉幻海十三的袖子,低头轻声道,
“姐姐,你长年在阁中,对世事不太清楚。我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过,用朕自称,乃是圣上专属啊。”
幻海十三低头看她,嘴角笑意一闪而逝。
那男子也不气,径直走来,在椅子上坐下,
“幻海阁朕不知,只说此处是否地狱。”
“不是。”
“你受何人指使,引我来此?从实招来,或可活命。”
佩剑剑尖着地,男子双手搭在剑柄处,目射寒光冷冷道。一股压迫之力传来,阿唯有些喘不过气。
幻海十三不做理会,回身叫阿唯自去休息。阿唯将一摞废弃的习字纸放在案上,回身上楼。
那男子瞥了眼四周贴的大字,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之意,“如此漂亮的姑娘,竟写得一手烂字。”
阿唯正抬脚要踏上阁楼阶梯,被这话一惊,抬起的腿停留在半空,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她顿了顿,走回幻海十三身边,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男子,
“管你是不是今上!你一将死之人,还有心情言他人之事,未免太有闲心了。”
说我不好,可以;说我写字不好,可以;说姐姐夸我写得不错的字不好,不可以!
幻海十三和男子一同盯向阿唯,两人神色皆复杂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