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跋山涉水而来,只为求您救犬子一命。”
阁楼的烛火,将老翁佝偻的身影,印刻在墙壁上。
“犬子?是什么?”
阿唯蹲在幻海十三身后,说话时,嘴里的一大口饭,都差点喷了出来,她赶紧捂住嘴,生生将饭咽了下去,噎得自己直翻白眼。
幻海十三不曾回头,却向后递来一杯茶水。
阿唯接过来,一饮而尽,来回抚着胸口,这才感觉好了些。
她把茶杯放回桌案上,又默默坐回到幻海十三椅背后。
“你既知幻海阁,也当知此处非为悬壶济世之所。救命之事,实在非我所能左右。”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我实在别无他法,来此也是经人指点,幻海阁……”老翁有些垂头丧气,
“幻海阁,已是我最后的希望所在。”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不得已说出这话,那个瞬间,他看上去更加苍老了。
幻海十三手指敲击着桌面,“嗒嗒”的声响回荡在这空旷的阁楼里。不久后,她手指停止敲击,看着老翁,面带嘲讽。
“你儿子作恶多端,已被官府四处通缉。我看,你还是断了救他的念想吧。”
老翁立时跪了下来,
“犬子并非天生大恶之人,因结交了一帮狗肉朋友,这才误入歧途。姑娘心如明镜,烦请出手一救。”
说话间,他就重重磕了几个头。
烛火无风摇曳,似乎随时就要熄灭。老翁抬起头,额头上有血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幻海十三看着他,面上没做什么表示,起身却是要离开的样子。
老翁看她动作,心中像是突然堵了一块石头,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边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身,边呢喃着:“想来我儿命该如此,可怜我一家老小,日日惦念着他。”
他勉强站了起来,拿起拐杖撑着身体,
“姑娘既然无法,我也不便久留。那米面青菜俱是我要饭所得,半月来不曾舍得多吃,全都留给这小姑娘吧。”
他说话时,眼睛看向了大口吃饭的阿唯。
阿唯似乎浑然不觉,把碗中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还不忘捏起嘴角粘着的饭粒,意犹未尽得咀嚼着。
看到老翁从面前过去,阿唯伸出手拉了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爷爷,你的鞋子破了,脚还在流血。”
话音未落,阁楼的烛火跳得老高,好像病重之人突然间恢复健康一般。
幻海十三板着一张脸,顺着地面上带着血迹的污渍,一直看到了老翁脚下,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外面已经是初冬时节,老翁的鞋子已经破败不堪,脚趾都裸露在外,鞋面打了好几处补丁,露在外面的皮肤,黑红交织,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鞋底也磨得好像纸一样薄。
他走路时抬起脚来,就能看到鞋底有个大洞,红色的血迹,将洞的边缘都染上了颜色。
听到阿唯的话,老翁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道:“无碍,我从远地来,风餐露宿、爬山过坎,吃过的苦头比这多多了,我也早已习惯。”
他回头打量着阁楼,神色黯然,
“幻海阁的门窗实在太高,非我所能触及。若不是今晚误打误撞碰到姑娘,还不知何时能进得此处。”
阿唯双眼发酸,拉了拉幻海十三的袖子,
“姐姐,能让爷爷住在这吗?爷爷衣衫破烂,比我当初还不如。”
她想到了自己的过往,大着胆子问出声。
幻海十三看着她,眼中有种情绪一闪而过,从阿唯手中拉回衣袖,
“他非我幻海阁之人,如何能在此长久安住?须知世上万般,自有定数。”
说着抖了抖衣服,稳稳坐了下来。
阿唯赶紧拉回老翁,阁楼的烛火跳跃着,直燃到天明。
待夜幕再次降临,幻海十三才睁开眼,不情愿得拉开被子,梳洗后起身到了隔壁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她赶忙到了厨房。
木柴的烟气弥漫了整个院子,幻海十三深深呼吸,直到此时,她才有种身在凡间的真实感。
过往许多岁月中,她总是孤单度日,多年不曾与人相交,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如今身边多了个人,也多了份凡间常说的家的感觉。幻海十三看着灶前那个瘦小的身影,慢下了脚步,悠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嘭”的一声巨响传来,将阿唯唬了一跳。
“姐姐,怎么了?”
她跑出来,看着院子里的幻海十三,炉火将她的脸烤的通红,额头和鼻尖都在微微冒汗。
幻海十三看向阁楼方向,还未来得及开口,“哐哐”一阵响动传入二人耳中。
阿唯踮脚走到幻海十三身边,
“姐姐,是阁楼里的声音。”
幻海十三耳力极佳,自是早已听出声响来源。她冲阿唯点点头,示意她说得对。而后起身朝前面阁楼走去,阿唯紧随其后。
“这么气派的阁楼,如此穷酸!”一句男声传来,接着又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阿唯拉了幻海十三的衣服,紧紧攥在手里。幻海十三知她害怕,轻轻握了她的手。
如今因外邦使团来访,全城宵禁。每日天未擦黑,街上就不再有行人。外面这男人,想来就是幻海十三所等之人。
“来得倒快!”幻海十三心中冷笑,加快步伐,来到阁楼一层。
这层摆设颇为简单,是阁楼中最为空旷的所在,幻海十三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敢问是哪位壮士来此?”她言简意赅,直接问出来。
轻轻一声惊呼传来,那人好像被吓了一跳。
“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一鸣。”
靠近幻海十三的一盏油灯亮了起来,阿唯在她身后自言自语,
“一鸣,一鸣惊人。”
沈一鸣见来的是两个女子,把佩刀放在桌子上,大剌剌做了下来,
“看你们是两位女子,我也不难为你们,只把银钱拿来,便可消灾。”
幻海十三在他对面坐下,
“我这阁楼不过是个花架子,外面看着气派,内里却空空如也。”
沈一鸣听她这样说,面有不悦,
“我看你们是弱女子,有心饶你二人一命,你可不要给我耍嘴皮子,只把银钱都交出来,便可安然度日。”
他拿起佩刀,拉出刀鞘,寒光闪闪,盯着眼前两人。
幻海十三满脸赔笑,
“沈大侠,不要动怒,”她把佩刀按到桌面上,
“我说的实在是实话,这里的样子你也都见到了,”
她打量着四周,引得沈一鸣也向周围看了看,阁楼空旷如斯,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什么好东西。
“沈大侠年轻有为,但名声应该不大,我有一法,既能让你拿到足够的银钱,又能让你在江湖扬名立万。”
沈一鸣狐疑地看着她,向前探了探身子,
“你有何法,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