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法、道术是修者的根本,除非是至亲至爱之人才能得知,一旦被外人知道修行的奥妙,很有可能形成隐患,在日后反噬自身。
阎四夕若是不慎落败,将武法、道术传给他人,对手实力增长暂且不说,他的弱点也会彻底被对方掌握。
太昊尚接连劝说了几次,但看阎四夕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中暗暗焦急却无计可施。
“也罢,秦广军主躲在阎王府中,他老人家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太昊尚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定。
他却不知,蒋子文比阎四夕更为疯魔,就算阎四夕身陷险境,他也绝不会出手相救。
阎四夕又想起一事,询问道:“三元与我说过,帝君为阻止赵国锻造无上道器,或许有起兵征讨卫国的心思,你常年居住长乐宫中,可曾得到什么消息?”
“此事我虽有所猜测,但也只是纸上谈兵。”太昊尚自嘲一笑,神色变得落寞,“帝君高高在上,又何曾重视过我?长乐宫常年萧条,晨昏定省更不会让我看到军国大事。”
阎四夕听他提及天舞帝君,心中轻叹,默然片刻后又道:“帝君也是庶出的皇子,德妃的身份比起姑姑还要低些,幼时他常带你我二人微服出巡,那份真心做不得假,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隐情?”太昊尚抬起头来,冷笑道,“开国帝君有过令旨,太子册立之后,诸皇子若子少母壮者,留子去母。烨太子受昭文帝君册封之时,德妃不得不在陵寝前悬白绫自绝,朝天而去。彼时天武帝君年纪尚小,自小由太后抚养长大,若谈及与生母之情,又能剩下几分?昔日姑父如日中天,他是真的对你我真心流露,还是看中了阎罗军的战力?”
阎四夕一时间默然不语。
德妃是天武帝君的亲生母亲,但只不过是宫中最为卑贱的宫女,诞下龙子不过三四年,烨太子就被册封为太子,因此被送入修建好的陵寝之中,以三尺白绫自杀而亡。
当时人人以为,烨太子登基不过是时间问题,可却没想到天武帝君横空出世,在阎王的协助下攘外安内,逐渐收拢太昊王侯之心,最终成功登上天子之位。
他纳桃妃之后,甚至还违背了祖宗旨意,废去了这条残忍无道的规矩,引得昭文帝君极为不满,父子二人在金銮殿针锋相对。
天家也分长幼序,君臣亦有亲疏分。
彼时阎王府如日中天,人人都觉得天武帝君与阎中兴亲如兄弟,故而特意为了他更改开国帝君的旨意。
可若真是如此,天武帝君应该更能体会太昊尚的心情才对,为何多年来对他置之不理?
太昊尚神色怨恨,引得周身法力也波动不休,引得湖面波纹荡漾、莲花池内狂风四起,白雨跳珠乱入船。
“胖子!”阎四夕沉声提醒。
太昊尚深呼吸一口气,脸色恢复平静,淡淡道:“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表哥,我也不怕与你说心里话,倘若当年之事真与他脱不开干系,我虽不会寻他复仇,但从此之后君臣之义、父子之情一刀两断。”
阎四夕神色微变,低声传音道:“隔墙有耳,慎言!”
水云间内微风轻拂,雨声不绝,阎四夕观察许久并未察觉异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深宫内院困顿多年,你怎地还如此不谙世事?”阎四夕心弦传音埋怨了一句,嘴上却是问道,“卫国之事你多少了解些,与我说说情况吧。途经卫国时,我听闻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与十年前大不相同。”
在太昊尚的讲解下,阎四夕一点一滴了解到卫国的情况,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卫国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刚好卡在太昊皇朝和赵国之间,往东则是横断南北的十万大山,往西则是流通苍天域的九曲黄河。
太昊皇朝虽有神通境强军,想要越过十万大山和黄河并非难事,但太昊八军常年驻守在万族战场,轻易不得调动。
否则人境大关失守,必受百家圣地追责,赵国亦复如是。
因此,倘若太昊皇朝真要在苍天域掀起战乱,一般情况下只能动用神通境之下的大军。
如此情况下,想要渡过十万大山或者黄河,势必要损兵折将,而赵国在黄河另一侧养精蓄锐,神通境之下的战力绝不弱于太昊皇朝,拼个两败俱伤是得不偿失的。
多种因素影响下,卫国也就成了苍天域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成了太昊皇朝的心头之患。
再说这卫国现状,太昊皇朝如日中天,赵天子就算是为求自保,也不会坐视其吞并卫国,常常在暗中给予卫国兵马粮草支持,就连玉清道也与其多有往来。
十年前旧皇滨天、新皇登基,人人都觉得卫国将迎来转机,可这位新任的卫天子却是奢靡无度、声色犬马,对国家大事毫不上心。
只因其后宫之中,有一位倾国倾城、美艳无双的妖妃,将其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一旬一次的早朝都要将其带在身旁,特许其旁听举荐之权。
若卫天子只是无德无能就罢了,卫国还有文武百官治理天下,按理说不可能出现祸国殃民的隐患。
可偏偏妖妃时常在金銮殿上出谋划策,今天弄出分家加税的法令,明天又有恶钱换新钱的政策,将卫国搅得天翻地覆,百姓怨声载道。
“按你这么说,那文武百官也不是白痴,卫天子也非易与之辈,为何任由这些恶政推行?”阎四夕奇怪问道。
太昊尚喝了一杯酒,低声道:“表哥,卫国妖妃手段高明,她献上的那些法子布局千里,着实是令人心惊胆战。此女看似是为卫国着想,政令推行时也确实使得国策充盈,可知道前两年,文武百官才意识到,她其实是心怀鬼胎。好比那恶钱交易,十年前以二易一,五年前以三易一,今年却变成了以五易一,搞得卫国京都萧然买卖断绝,饿死者满道。”
恶钱为何物?
通俗的解释,恶钱是由于朝廷的花销日益增加,而国家现有的金银铜铁等矿产难以满足开采需求,所以开始铸造减重的银钱。
一枚新出的铜钱,只有恶钱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价值,用这些钱来购买民间物资,一来二去恶钱也就遍布国境之内。
若单单是在国境内推行此政令,影响或许不会在短期内爆发,可太昊皇朝、赵国就在卫国之侧,诸国之间素有生意往来,当然不愿意按照卫国的恶钱进行换算,而是沿用旧有的铜钱重量比例。
恶钱并非一国一地之事,太昊皇朝征战四方,正是国力雄厚、蒸蒸日上之时,有无数的金银珠宝可以用来填补空缺,而且还有行之有效的手段,用来控制恶钱的泛滥。
可卫国不同,东有十万大山,西有九曲黄河,南有太昊皇朝,北有虎视之赵。
数十年来,卫国国力不升反降,国库常年入不敷出,所以妖妃起初献上这个计策时,卫国文武百官都隐隐察觉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事态愈演愈烈,国内经济出现崩盘征兆时,却是悔之晚矣。
这个问题是卫国朝廷造成的,可朝廷却不愿意承担这个损失,想出了这个损人不利己的办法。
甚至于在以恶钱兑换的过程中,卫天子和文武百官还想要从百姓手中搜刮一笔,提出了以二易一的交易之法。
可问题是,老百姓也并非傻子,恶钱好钱的重量一目了然,以二易一更是荒天下之大谬,相当于将一半的财富送给了卫国朝廷,这种事情有谁会干?
所以妖妃再次献策,在推行恶钱交易的过程中,再次推出了新的铜钱,并下旨旧钱一年之内作废,逼得老百姓无路可走。
随着新钱不断出炉,老百姓的财富不断缩水,十枚铜钱甚至比不上十年前的一枚,物价更是不断飙升,连煮一碗稀粥都做不到。
再说那分家加税之策,同样是妖妃献上的绝户计。
平民百姓家中,只要有两个以上的成年男性,按照卫国律法规定就得分家而居,否则的话税赋加倍。
原先只收取一份的税收,随着分家加税之策一出,顿时翻为两倍,使得国库在短时间内变得充盈。
可问题是,卫国本就积弱,在太昊皇朝虎视眈眈下,国内财富一直处于下降的过程,国库却出现畸形的增长,这就导致老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
太昊尚将卫国这些年的变化一一讲述,感叹道:“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帝君似乎也有意隐瞒卫国现状,月前曾有稷下学宫大儒游历卫国国都,归来后留下‘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之言,又有‘芙蓉肌理享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之论。”
“只是不知为何,这位大儒的言论刚出,下一刻就有禁军将其带走,算来也有一个月了,想必是被帝君明令禁足了。”
阎四夕心中凛然,他数月前曾送公孙起等人回归太昊皇朝,途经卫国楚丘城,彼时楚丘城城主杨傲桀骜霸道、纵子作恶,早就显现出脱离卫国掌控的迹象,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细细想来,那时的楚丘城透露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杨傲身为城主,却是无视卫国法令,甚至不惧国运反噬。
恐怕他早已明白卫国气数将尽,所以才那般有恃无恐。
太昊尚忽然双眼一眯,传音道:“还有一事,太昊凰托我转告你一声,盛家之事点到为止,莫要继续追查下去了。幕后之人的能量超乎想象,就算是她身为公主,在此事面前也无能为力。”
阎四夕微愣,负雪郡佛门之事牵扯到盛毓灵母女,因此他在紫云山分别时,曾悄悄拜托太昊凰代为追查,只是没有透露佛道盛行的内幕。
按照他的想法,太昊凰身为皇朝公主,虽说不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就算是诸位王侯也会卖她一个面子,不敢在明面上有所得罪。
可他们二人明明分别没有多久,为何太昊凰不亲口告诉他,而是要拜托太昊尚转达警告之言?
“负雪郡、佛门、廉武侯……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阎四夕闭上双眼,脑海中思绪万千,可却分析不出这些人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本就不是以智谋见长,更何况还缺少诸多关键信息,很难得出廉武侯身后那位大人物的真实身份。
“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太昊凰都不敢牵涉其中,你千万不要以身涉险。”太昊尚神色紧张,生怕阎四夕惹出大麻烦来。
虽说有蒋子文坐镇阎王府,但这里可是京畿重地,就算是真君在此,也抵不过太昊皇朝气吞万里的磅礴气运。
阎四夕沉吟片刻,始终守口如瓶,他不愿将太昊尚牵涉其中,只是从广寒葫芦中取出一枚鬼工球,询问道:“你在皇室中见多识广,可知道公孙天赐,据我大师父说,这枚鬼工球就是他的手笔,其中或许隐藏着某个秘密。”
太昊尚伸手接过,顺口说道:“公孙天赐是墨家弟子,常年居住在百家学宫,鬼工球若是锻造成道器,倒是有淬炼魂魄强度的作用,深受炼气士喜爱。”
拿在手中端详一阵后,太昊尚皱了皱眉,摇头道:“表哥,你这鬼工球只是伪道器,对炼气士毫无作用。你若是想找公孙大家锻造道器锤炼魂魄,最好是另行打造一颗。”
阎四夕略显失望,将鬼工球收回囊中,摇摇头不再多说。
这件事不好透露给外人知晓,甚至是太昊尚最好也避而远之,而那位亲手锻造鬼工球的公孙大家,恐怕也早就被幕后黑手所控制。
他今日送盛毓灵前往百家学宫,不仅仅是为了让她拜师学艺,更是为了寻找蒋子文口中所说的公孙大家,可百家学宫却说他在前几日外出云游,归期未定,未免太过巧合。
酒足饭饱过后,阎四夕与太昊尚分道扬镳,踏上了前往百家学宫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