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皮纸收入广寒葫芦,阎四夕在月光下运起十三丹经,身躯柔若无骨,做出各种常理难以形容的动作。
蛇缠虎跃、虎扑尾扫、金鸡抖翎、扳枝摘桃、猫蹿虎奔、熊蹲龙变!
山崖边秋风萧瑟,传出阵阵龙吟虎啸、猿啼蛇嘶,阎四夕将虎豹雷音与筋骨齐鸣发挥得淋漓尽致。
末了缓缓收功,肉身八万四千孔齐齐张开,犹如百兽齐嘶、飞鸟齐鸣,将山风呼啸的声音都盖过。
不料当阎四夕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帝辛冷笑连连,将手中酒坛朝着阎四夕脚下掷来,“武魁首一世英名,就教出你这么一个废物?”
阎四夕不明所以,抱拳低头问道:“晚辈学艺不精,还请前辈指教。”
“老子当年须弥宫未废时,修行的是大商皇朝紫微帝心诀,也是柔拳法中的至高武法。虽无名师教导,却也知道按部就班修炼,是练不出肉身极境的。”
帝辛站起身来,一步跨出来到阎四夕身前,一指点出,封住他体内的十八地狱图录内炁以及法力。
“同时修行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你们师徒想刚柔并济,野心当真大得很,居然还真让你们走通了。
不过蒋子文未曾达到柔拳法肉身极境,就让老子来告诉你,为何此境会被世人称作千生万死!”
帝辛一把捏住阎四夕的后颈,像提着小鸡一样来到山崖边。
阎四夕低头俯瞰,山下云深不知几许,生出不妙的预感。
这座山崖垂直向下,与比邻的高山足足有数十丈之远,云雾中透出的崖壁更是陡峭异常。
阎四夕后颈陡然一松,试着将身旁一块巨石掷落山崖,在心中默数着时间,“一、二、三……十二、十三!”
足足十三息过去,阎四夕才听到巨石坠落传来的轰然声响,“逾越百丈之高,以我如今的体魄,掉下去非死即伤。”
“现在,给老子从这里跳下去!”帝辛狞笑着道。
阎四夕满脸错愕,呆呆看向帝辛,“您说什么?”
帝辛双臂环胸,狞笑道:“怎么?怕了?刚拳法的肉身极境为千峰万壑,需经历无数苦难方能功成。而柔拳法的肉身极境称之为千生万死,本就是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才能有希望修成。”
公孙起来到山崖边,低头望向山崖下,神色恐惧,“柔拳法如此恐怖,那些王侯子弟要如何修成?”
帝辛嗤笑一声,道:“你修炼柔拳法时,是不是进展如同龟爬,内炁淬体全靠十八地狱图录内炁?你以为柔拳法至柔至阴,淬体当真就不如刚拳?”
这话说得阎四夕瞳孔收缩,瞬间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两种武法的淬体效率,确实相差甚远。
阎四夕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十八地狱图录的内炁破坏肉身,并以十三丹经内炁加以修复。
看似两两结合、刚柔并济,实则是以刚为主、以柔为辅,并未真正发挥十三丹经的妙用。
平心而论,若是单靠十三丹经内炁淬炼体魄,此刻怕是连两千斤巨力都未达到。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柔拳法更注重武徒资质,需在生死一刻间激发肉身潜力,使内炁奔腾如海啸、摧折如山崩、大势如天倾。讲究极致爆发,而非如刚拳般立竿见影。”
阎四夕伫立在山崖边,脸上神色挣扎,不知不觉,额头已是冷汗滚滚。
即便他有者字秘在身,若是坠崖后摔得粉身碎骨,再强的秘术也是无用。
百丈高崖对他来说,已经是濒临死亡的危险线,若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身陨道消。
眼见阎四夕迟疑不决,帝辛眼神变得越发淡漠,冷笑道:“就你这贪生怕死的心性,还想报族灭之仇?
你那两个兄长早已在真人之下称雄,说不定已渡过三灾九难,得享真人果位、长生不死,而你连练拳的勇气都没有?”
阎四夕听到这话后,精神一振,心中的恐惧瞬间消失,牙关紧咬,纵身跃下山崖。
风声簌簌,他的身体不再脚踏实地,径直往山崖下坠去,甚至在重力加速下越来越快。
耳边风声呼呼,宛如鬼哭狼嚎,愈发凄厉。
阎四夕在空中思维凝滞,有无穷无尽的恐怖自心中生出,一瞬间便占据他的脑海,令他无所适从。
心魔丛生,魂不守舍,连施展拳法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强烈的生死危机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
这绝不是一句虚言,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人,绝对无法领会其中真意。
阎四夕这一路走来,经历过生离死别之苦,经历过天劫灭世之威,经历过道术爆发之险。
多少次险死还生,多少次转危为安,但其实都只是重伤,未曾体验过真正的死亡。
直到这一刻,连肉身控制都无能为力,面对生死险境却无计可施!
“千生万死,守正赤心,外可驱邪,内可降魔!”帝辛在山崖上陡然大喝一声,声音如暮鼓晨钟般振聋发聩。
阎四夕面色苍白,牙关紧咬,竭尽全力镇压身体本能的战栗,将十三丹经的内炁运往全身。
狮子摇头滚珠丹!长蛇串珠扭腰丹!灵鹊起尾过梅丹!猿猴通臂易筋丹!
豹虎爬山换骨丹!鹤舞松荫静体丹!熊罴漫步聚精丹!
金蟾望月练气丹!蟠龙戏珠凝神丹!彩凤朝阳展翅丹!
雉鸡司晨提钥丹!狸猫捕鼠形紫丹!野马分鬃逐鹿丹!
他渐渐忽略了体外的风声,双眼不知不觉闭上,甚至连四象血眼都未曾动用,而是心无旁骛,在脑海中不断观想十三种飞禽走兽。
他的眼耳口鼻舌七窍统统封闭,周身八万四千孔也紧紧闭合,隐约间有了金身无漏的气象。
一身精气神牢牢锁在体内,再无一丝外泄,肉身体魄凝为一体,竟初步炼出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意味。
体内原本温和的十三丹经内炁,也在此刻变得汹涌澎湃,直有倾天之势。
一切大恐怖、大惊惧在此刻消失不见,阎四夕进入了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顿悟状态,与当初在山神庙领悟十八地狱图录的屠戮二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坠崖的短短数息间,在顿悟状态下,漫长得如同天荒地老。
原本讲究欲速则不达的十三丹经,在阎四夕手中返璞归真,每一次出拳越打越快。
短短五息间,一套十三丹经已然演练完成。
这就是生死之间的大机遇!
以大恐怖强行推进一身所学融合,万中无一的武道灵觉,也发挥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但凡是修出武道灵觉的武徒,不仅内炁运转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对于危机感应的能力更是令人发指。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阎四夕每一寸肌肉、每一个器官,甚至每一个细胞的细微反应,都尽在武道灵觉掌控,不可为外人道也。
凡人聚精会神之时,会不自觉地忽略周边事物,做事的效率会千百倍地提高。
武道灵觉是更为恐怖的存在,世界在阎四夕眼中如同放慢了速度。
不……应该说他的思维运转,比平日里快了足足十倍,肉身在本能地感应天地。
他的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忽然间福至心灵,心中警兆达到极限,捕捉到了冥冥中的一丝生机。
阎四夕的身体如饥似渴,疯狂地汲取体内积蓄的天雷,转化为奔腾不休的内炁,进而淬炼四肢百骸。
如此恐怖的淬炼速度,甚至比十八地狱图录还要强横,但他此刻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肉身力量的增长,而是睁开双眼直面大地。
就在阎四夕睁眼的刹那,身形已然坠到崖底树梢上方。
此处树林生长繁茂,树荫遮天,周身的树木又矮又粗,唯独枝叶繁茂,棵棵如同华盖般,遮蔽了整片山林。
以如此速度坠落山崖,三四丈的距离,简直可以用转瞬即至来形容。
若是他无法领悟出十三丹经的真意,恐怕会直接摔成一滩肉泥。
“怎么说也是武魁首打磨出的弟子,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帝辛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阎四夕的身影,口中发出阵阵呢喃。
想起蒋子文那疯子发狂时的样子,就算是帝辛也不由得不寒而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当初万族战场浴血而狂,那疯子连各大皇朝、圣地的天骄种子都生生撕成两半。这小子可是阎氏的独苗,要是伤了毫毛,恐怕会将我活活殴打至死。”
帝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摸了摸长满络腮胡的脸颊,“不行,当真放任不管,老子性命事小,丢脸可是丢大发了。”
正当帝辛心中百般纠结时,公孙起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阎四夕无法动用法力,也无法动用十八地狱图录的内炁,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十三丹经。
这门至高武法的纲要在心中流转着,每一式丹法的奥义,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阎四夕融入拳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