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宁做了个鬼脸,跑到无玉跟前:“我偏要去,你管不着。”那样子,分明是仗着师父撑腰。
沈云笈略看她二人一眼,无玉朝他无奈一笑。
林化玉丢了一句:“我可提醒过郡主了。”
便同袁崇焕一同往牢房去,无玉几人随后跟上。
几人刚到牢房,便听见几声惨叫,等走进刑室,朱淑宁见三人被鞭子抽得血痕累累,不禁蹙了蹙眉。
无玉悄声在她耳边道:“林大人其实是怕你这种场面见不惯。”
朱淑宁吐吐舌头:“不亲眼看他们受刑,我可不解气。”
袁崇焕向牢头问道:“审得如何?”
牢头略一摇头:“嘴硬得很。”
林化玉看了看三人,走到烧着烙铁的火盆前,抽出其中一支烧红的烙铁,握在手里瞧了瞧,像是在确认这烙铁是否烧到极致。
然后,他走到那小白脸跟前,眉目淡然,将烧红的烙铁慢慢放在小白脸腿上的伤口,再一点一点往被刀割开的皮肉里捅进去。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顿时充斥在刑室,伴着几声倒抽的喘息声。
朱淑宁还听见了“滋”的一声,那种皮肉焦灼的声音。
虽听闻刑审残忍血腥,但朱淑宁一直是以好玩新奇的心态来看待,压根没往那些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画面上想。
她震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林化玉,方才他就那么云淡风清的,如山水画最写意的一笔,却勾勒出无间地狱。
她早就听说锦衣卫诏狱是人间地狱,她忘了啊,他是锦衣卫,是最擅长酷刑的锦衣卫,是冷血残忍的锦衣卫。
平时虽冷眉冷眼,却从未觉得他冷血,也从不觉得他与那些个锦衣卫等同。
无玉见她情形,轻轻推了推她:“怎么了?吓着了?”
朱淑宁恍然似的说了一句:“师父,林化玉他是锦衣卫……”
此刻的林化玉颇有震慑力,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化玉,云淡风清地做着狠辣的事,倒不辜负锦衣卫的身份。
“要不咱们出去吧。”
朱淑宁盯着林化玉那张白净的书生脸,与他的狠厉完全不相符的一张脸,她慢慢摇了摇头:“我……我想看看……”她不知是想看什么,或许是这个天差地别的林化玉,才是真正的林化玉。
林化玉将烙铁拿开,又回到火盆前,抽出另一支烧红的烙铁,折身回去。
那小白脸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瞳孔睁大,全身瑟瑟。
林化玉淡淡看他一眼,问:“说还是不说?”
小白脸眼里布满了恐惧,却是紧咬了牙关不肯开口。
林化玉淡淡吐出一个字:“好。”尾音刚落,猛地将烙铁戳向小白脸的眼睛。
“啊!!!”小白脸又是一声惨叫。
朱淑宁吓得忙抱住无玉,头埋在她颈窝,不敢看。
只是,这次却没有听到那种皮肉焦灼的声音。
“啊,啊……”那小白脸紧闭双目,边喊边大口大口地抽着气,却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只觉眼皮微有热度。
无玉轻轻拍了拍朱淑宁:“没事,还能看。”
朱淑宁从她颈窝里移出半只眼睛,飞快瞟了一眼。
瞧见那烙铁只离小白脸眼目寸许,却是没有烙上他的皮肉。
小白脸缓缓睁开眼来,如炭火般的烙铁近在咫尺,他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吸进去的气也不敢喘出来,直梗着脖子往后靠。
林化玉将烙铁移近半寸:“还要我再问一遍吗?”
“我说!我说!!”小白脸彻底崩坏似地大声吼了出来。
林化玉这才将烙铁拿开,他这是将人的恐惧逼到极致,比一味的用刑更让人难以承受,不愧是锦衣卫。
小白脸后怕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烙铁,几乎狰狞地哭喊道:“我们只负责摸清宁远的军事布防,其它行动需得等李公子到来,才能知晓。”
“城中可还有其它细作?”
小白脸摇头,林化略一抬眼,盯住他。
小白脸立时又一点头:“除了我们一起行动的三人,其它人只以信号传讯,从未见过。”
林化玉未说话,只是盯着他。
小白脸忙道:“绝无假话!”
“传讯手段为何?”
“我不能再说了,是我们传达李公子的命令,给各处潜伏的人,我知道你们是想将其它人一网打尽,但这样一来,必是认定我三人泄秘,不论是谁,我们三人全家老小都得死在金人的刀下。”停了一停,眼眶渐湿润,“我们曾经也是汉人,只是被俘后,金人以家人性命要挟,才不得已做了细作,虽然我也算不得什么老实人,但也不想让老母和小弟就这么死了。”
被绑在一旁的那头儿,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仰起脸,吸了一口气,硬将眼泪花给逼了回去。
那疤脸本看起来是个凶神恶煞的,却是嚎啕了一声,哭着道:“若是山河在,我们又岂会当了细作。”
他一句“若是山河在”,听得众人心有慽慽,刑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变。自广宁之战后,大明丧失了整个辽东。
朱淑宁弱弱问了一声:“……你们的家人现在何处?”
那疤脸哭道:“自是在金国。”
林化玉走回火盆边,放回烙铁,一拱手:“袁大人,看来只能先擒住那李公子。”
“好,我这就派些弓箭手潜伏于周遭民居,协助你等。”
“人越少越好,免打草惊蛇。”
袁崇焕略一点头:“那就按林大人说的办。”
几人出了牢房。
无玉与朱淑宁耳语道:“林大人方才是在为你出气呢。”
朱淑宁呆了一呆:“哪里,他明明是在审犯人。”
“也不完全,为何不审其它两个。”
不知是不是刚才见识过林化玉的狠辣,朱淑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说话少了些往日的张扬:“林化玉……你帮本郡主出气……本郡主会赏你的。”
林化玉凝她一眼:“那郡主赏赐可不要太吝啬。”
朱淑宁嗫嚅道: “那、那是当然。”
无玉只觉额边冒黑线,忍不住用手指弹了朱淑宁额头:“唉耶,你这丫头。”一句谢谢不会说吗?
沈云笈看她一眼,眼里写着:不愧是师徒。
无玉正与他目光对上,不解地眨了眨眼。
将朱淑宁安顿在衙内,三人便换了身朴素的衣裳,往那住住处去。
正月初三,夜沉,飞雪。
连日的雪,房舍院壁、路面残垣雪覆霜白,银光雪亮。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剑,从雪中行来,雪地便上发出“咕吱咕吱”的声音,是踩碎积雪的声音。
黑衣人走近房舍。房舍里的人已等了他许久。
黑衣人敲了敲了门,屋内一人起身走向门边,烛火将他的剪影映在窗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