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ona,放尊重些。”
程嘉音正想让她闭嘴,周亦恒已经严肃地先一步开口。
听出其中的警告,Fiona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数字而已。”
“男人是女人的猎物,身材是女人的一把重要武器,我们说三围,和你们谈论枪械的射速和射程一样。”
这就是Fiona的两性哲学,程嘉音听得冷笑,如果阿妍在场,绝对会对此嗤之以鼻:猎物,臭男人也配?
对阿妍来说,快乐才是猎物,而男人,就是她手里的一把枪,用得顺手那便留下,不中意那便丢弃。
她样貌是美丽还是丑陋,身材是饱满还是干瘪,皮肤是粗糙还是细腻,和一把武器有什么关系?
“Heng,你们验测武器的时候,会尊重淘汰品吗,会给它体面吗?”
Fiona在问,却也不是问,答案是什么,她成竹在胸。
不会。
淘汰掉的实验品只会面临被拆解回收甚至销毁的命运。
周亦恒没回答。
她是对的。
对于同类武器来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差,实际测试数据摆在那里,一目了然,性能足够好才能打开那些人的钱包,那些差的,没有存在的理由。
但她也错了。
“不是武器。”
他说:“不需要武器。”
简简单单几个字,周亦恒说得轻描淡写,Fiona却气得够呛。
狠狠瞪了他一眼,嘀咕一句什么,又冲程嘉音哼了声,转身风一样旋回酒店。
两名保镖尽职尽责地跟了上去。
“上车吧,行李给我。”
周亦恒没看她一眼,仿佛无事发生,面色如常地接过程嘉音的行李箱。
“她说什么?”程嘉音好奇。
很含糊,她完全没听清,也没看懂。
“没什么。”
不过是落了面子放放狠话罢了,顿了下,想到Fiona临走前也面色不愉地冲她哼了声,宽慰道:“别担心,她是个聪明人,说话没遮拦,但做事还算有分寸。”
……
这话说得,好像她胆子比针尖还小似的,一句不清不楚的话都能让她提心吊胆,刨根问底。
程嘉音斜他一眼,懒得分辨:“走了,你肩膀湿了。”
他不知为什么没穿大衣,西服不防水,雪花虽然不密,但露天站了这么会儿,融化的雪水也已经将他的肩膀润湿了一块。
西装颜色深,不算很明显,周亦恒偏头看了眼,冲她浅浅笑了下。
这一笑简直色若春晓,程嘉音正愣神,就见他打开副驾,麻利地把行李箱塞了进去,关上,然后打开后车门,绅士地请她上车。
安排地明明白白。
“你……”
“什么?”
“算了,先上车。”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天气不好,行人几乎没有,一路上,程嘉音看着窗外,十分安静。
路程过半,周亦恒提醒:“你之前想说什么?”
程嘉音瞥了一眼他的后脑,对着玻璃重重呼口气,趁着雾气,伸指在上面画了一只简笔小狗,刷刷几下,在狗身上写了个“呆”字。
伸手把字迹擦掉,才说:“忘了。”
心知这是托词,周亦恒还是嗯了声,从后视镜中看到玻璃上涂画的痕迹,伸手调弱除雾。
不一会儿,侧玻璃上便蒙了浅白的湿漉漉的一层。
就着简陋的画板,程嘉音以指为笔涂涂抹抹,小狗,花,猫咪,房子……
周亦恒安静地开车,偶尔从后视镜看她一眼。
一路无话到了机场。
程嘉音解开安全带,却没下车,从包里拿出Andrew给的便利贴,存了号码,倾身将贴纸粘上周亦恒的肩膀。
“帮我还掉这个人情,多少钱告诉我,我结给你。”
Andrew对困境中的她伸出过援手,虽然她没接受,但这确实是一份珍贵的善意,她回报了,才能心安理得地揭过此事。
周亦恒抬手揭下,谨慎地提醒:“这件事还没查清楚。”
“我知道,但Andrew本身没有恶意,他缺钱急昏头了。突然溺水的人,哪管递到手心的木头烂不烂呢。”
她不相信劝她出酒店散心,提醒她注意安全,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会心存险恶。
“你很了解他吗?”她的语气很肯定,周亦恒眼睫微闪,“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恶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
“还有一个原因。”
程嘉音弯起眼眸,语气狡黠又得意:“我会唇语,他全名Andrew Paxton,我偶然从酒店经理口中知道了他的姓氏。”
“好巧。”
“和西森酒店创始人一样。”
去西福小镇的那天早上,酒店外面,头发很有辨识度的酒店经理,态度恭谨地主动和Andrew打了招呼,声音不高,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但她看懂了。
她立刻意识到,Andrew身份不一般。
他为什么隐藏身份当一个底层小司机,程嘉音没有兴趣了解,但背景在那里,他再缺钱,也没必要做烂事,还亲自上阵,收益不明确,风险又太大。
周亦恒了然。
程嘉音接着说:“让他打份欠条,债你先帮我收着。”
“好。”周亦恒应下。
Andrew的人情就此敲定,至于这次背后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两人都没提。
周亦恒是势必要查,没有证据前不便胡乱猜测,而程嘉音则是已经有些模糊想法,却不想多说。
身边有只用嘴开香槟的蚊子嗡嗡飞,时不时叮几口,这是她自己的烦恼,该她自己解决,没必要将旁人拉进这趟浑水。
说完Andrew,程嘉音沉默了下,若无其事地开口:“对了……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吗?”
“知道。”
周亦恒报了一串数字。
程嘉音嗯了声表示无误,手指绕过一缕头发,看向窗外。
无数行人拉着行李箱匆匆而过,车厢里却安静地落针可闻,只能听到轻缓的呼吸声。
周亦恒没有后话。
那她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二,三……”
从零默数到十,程嘉音从缠绕的发丝中抽出手指,开门下车。
鼎沸的人声瞬间灌满耳朵,结束了让人胸闷气短的沉默。
如果一个人拥有一般程度的智力和情商,不会不明白她在暗示什么。
周亦恒足够聪明,也足够细心,他不懂,只有一种可能——装傻充愣。
余光中出现熟悉的行李箱,程嘉音接过,低头调整行李箱的拉链位置到正中:“就送到这里吧,再见。”
说罢,转身离开。
行李箱的轮子滚过水泥铺装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大厅里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各色面孔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跨过门厅,嘴角的微笑彻底落下,程嘉音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像其他行程匆忙的旅客那样,大步向前。
仿佛心头从来没有生起过半点期盼,也因此从来没有半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