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话语刚落,几位就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纷纷围至围栏边,下方的银楚宸很显眼,白衣欺雪,银发润泽,驻足在卖冰糖葫芦的走贩边,与那卖冰糖葫芦的贩子,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只这般看着那修长身影,任谁也会夸赞一句——好一位绝世无双的翩翩少公子,虽然那拒人千里的冷意,隔得如此远,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没想到戒年他也来了。”霍池羽在一旁,看着下方的银楚宸说道。
“他每年都来么?”千兰问。
“恩,每年都来,听麟凤堂甲、乙学子说起过,说他每年这个时间段都会来蝶衣镇,不过并没有谁在蝶幽谷见过他。”
“奇了怪了……”白墨皱着眉头说道。
他觉得银楚宸无趣,死板,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能这样出现在人群中,像是程序中突然出现的错误编码一样。
“我听说银狐族有个诅咒。”千兰望着长街上那个身影说道。
白墨一听“诅咒”二字,立马兴奋道:“什么诅咒。”
千兰盯着集市上,那一袭白衣,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知,只知道有。”
霍池羽却开口道:“绝情咒。”
“绝情咒?”
其余几人异口同声,皆露出一脸的惊讶之色。
霍池羽道:“之前我听梦小樊说过,银狐族纯血统正之人,生来便带着祖辈种下的绝情咒。”
这时下方的银楚宸,买走一串冰糖葫芦,转身朝长街走去。
“我记得我母亲曾给我说过……”千兰若有所思道,“……母亲说,银狐族人,比一般的人都不幸……”
“那银狐族还真是可怜……”白墨嘴角的笑意更甚,眯合着眼睛,看着下方已经消失在拐角的人。
不用追问,他也知道“绝情咒”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家伙是绝情了?
可突然想到那次的恶作剧之吻,脸上笑意顿散,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此时小间的幕帘被掀开了来,走进来的小厮已不是先前那小厮,想来那一位已被白墨吓得,不敢再出现了。
这小厮笑呵呵地走进来,见众位俯栏看热闹也不做打扰,撑开帘子侧身让进来,两位端着食盘的女子,这两位女子身着同色同款螺纹素衣,头系螺纹包巾,腰围螺纹裙显得很是利索。
食盘中盛菜的皆是琉璃盏,琉璃杯……溢光流彩十分精致。
两位女子将食盘中的几道菜,放到桌上刚一退出,紧接着又进来两位同样打扮的女子,如此几轮下来,桌上便被堆得满满当当的。
这时那小厮才温声叫着:“各位仙官,酒菜已上齐了。”
白墨先是回头,见满桌的美食是色香味俱全,忍不住地咽了下口水,也就不在意楼下倒胃口的家伙了,三两步跑到桌边,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
一入口的东西,白墨叫不出名字,能吃出来是一种肉,看外观有烤鸭的光泽,火鸡的形状,酸甜可口,软糯香甜,入口即化,令他食欲大增。
白墨觉得这一顿是他来到零界,吃得最好的一顿,不对,应该是他从生下来到现在,吃得最好的一顿,当下也不顾及什么形象,只管朝自己嘴里塞去。
众位却不像他那般饿狼扑食,缓缓回到座位举止优雅地吃起来。
当霍池羽将一侧的琉璃盏中的酒倒给狼吞虎咽的白墨时,白墨才记起这“朝露暮霜”来。
接过闻了闻,香气浓烈,先尝了小口,却没品出差味,于是一口干了,一口入喉,白墨心中就是一抽,只觉心口突然胀闷,似乎在心中某个角落,有被他曾遗弃掉的珍视东西,突然在漆黑的角落里,闪光了一下,但那种感觉并不是值得庆幸,反而有一丝忧伤。
白墨觉得是酒的问题,忙举起杯子向霍池羽又讨了一杯。
可当他一口饮尽后,只觉心脏突然狂跳起,大惊之下,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眼前一黑,重重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就这酒量,还妄想和千杯不醉的银楚宸一较高下。”千兰无语,转而冷笑道,“真是……不自量力。”
蝶幽居内,千兰与青莲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白墨扶回房中,两人刚合门而出,屋内就幻化出一位,一身玄色布衣的人。
正是得得楼中雅间的那人,他站定在床榻一侧,定定瞧着榻上的白墨,眉眼间竟少了那份俊冷。
这人眼神虽然犀利,但是此时看着沉睡中的人,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良久,他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说罢双手结印,须臾,由手指尖微微溢出了两股灵光,朝着白墨胸口延伸而去,最终两道灵光进入到了白墨的胸腔。
瞬时只见一团晨曦般的光晕,自白墨胸腔内炸裂,蓦地涂尽了整个屋子,将所有事物,都吞入进到了那耀眼的光芒中。
许久,待那人双手撤回魂力时,满屋的强光才犹如出洞长蛇,猛地缩回到白墨的胸腔之内。
那人又深深看了眼白墨,才化身离开,在一处极为幽闭的空间现身,他端端站立在来自头顶上空的光束中,也是这漆黑一片中唯一可见的一束光,显得更加淡漠,像是被困囿已久的人,只剩下无尽的孤寂。
四周是黑黢黢浓墨般的幽暗,什么都瞧不见,他却能准确的感知到,在那黑暗之中,有一位魂元强悍之人,他从未见过其容颜,但此人正是他的主人。
突然,自黑暗之中传来犹如冰雪天降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能分辨出冷绝不容半点感情:“孤影,一切都办妥了?”
原来此人名为孤影。
“是。”孤影回道,“按照主人的吩咐,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此事他定然会疑心,势必会暗中查探那个人的来历。”黑暗中的人顿了顿,“只不过下次你若再自作主张行事,坏了我的大事,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孤影利用五旗门,将事情闹大,让麟凤堂自动解开禁止,让他成功进入其中,再神不知鬼不觉,为白墨种下魂元,便算完成主人交给他的任务,不过,在他看到白墨被灵兽所伤时,还是忍不住出了手。
孤影垂首道:“她们伤她……”
“够了……”黑暗中的声音厉声打断了孤影的话,“你在逐月宫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杀了六人,即便你将整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你以为银楚宸不会找到那个修真?”
言语刚落,又是一声叹息声,语气复又放缓了些:“还好我及时将后患替你除了,你给我记住,一切都以大局为重,切莫要感情用事。”
片刻的沉寂后,又对孤影说道:“只要让银楚宸能记起那张脸来,咋们也算没白等这漫长的千年光阴,你务必给我盯紧了,必要的时候帮一把,绝不容许谁在这个时候出来坏我大事,尤其是雷骷中的那位,暂且不要他的那些爪牙靠近她,我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这次、若有差池,我定会要你灰飞烟灭。”
孤影站在光束之中,光束下的两扇睫毛瑟瑟抖动,鼻翼微微泛光,颔首领命:“是。”
言毕,便消失在了光束之中。
翌日,白墨最先出了自己房间,站定在门外回廊上,长长伸展了下筋骨,将那原本纤细杨柳腰拉伸成了一轮阴月,那双凤眼此刻像两只弯弯倒挂的毛毛虫,在那白瓷般的脸颊上,格外生动。
若他不展露自己的本性,只端端站立在那里,那身青浅轻衣端的是九霄仙子都不及万分之色。
只可惜……
“爷的……”
从来不会令人失望地当头一棒,叫人扼腕惋惜。
罢啦、罢啦……谁叫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粗糙爷们儿,即便给他全天下最好的皮囊做伪装,也扼杀不了他一直想做一个,爷们儿的决心。
白墨发现外面正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到此处也有一段时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下雨,心情却没有因为阴郁的雨天而低落,反倒咋呼起来。
随即很是兴奋地敲响了,一侧两位正在熟睡的少公子房门,可两位少主没给叫醒,一侧的青莲倒先自屋中走出,没先去看咋呼的白墨,眉眼顺着屋檐外的雨看了一眼,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青莲,下雨了。”白墨兴高采烈道,“你看……”
“你干嘛这么激动?”青莲好奇问他。
“好久没见下雨了啊!”
“这雨一下,便不是一两天能停下来的,怎么戒年会端端遇上这几日下?”
青莲走到扶栏边阴沉着脸,望着外面的早已被雨水浸透的长街。
此时千兰也穿戴整洁地走了出来,一见此景顿时扫去一脸的睡意,埋怨道:“该死,怎么偏偏现在下雨,倒霉……”
麟凤堂的学子季,假期是特别安排在每年夏立之初的日子,因为这几日便是蝶幽谷幽蓝蝶最多的几日,许多来自各地的人士,为了参加考煌城,一年一度的夜思节,都会在夏立之初,进入蝶幽谷捕捉兰幽蝶。
麟凤堂将丁末学子,第一次考核设在这个时间段,也是顾及到很大一部分,通不过考核的学子,权当是为落选的学子的一次精神补偿。
白墨对什么赏花,戏蝶什么的,其实都没多大兴趣,见千兰不开心,安慰道:“算了,下都下了,你又不能让他憋回去,我饿了,要不咱们去吃东西,吃好吃的东西心情也会好起来。”
昨夜他还没吃几口,就被那两杯酒给灌醉了,所以一大早上他其实是被饿醒的。
千兰一手重重地拍在红漆的围栏上,斜眼乜过白墨,鼓着腮帮子嘟囔了句:“好个屁。”
白墨耳尖听了个真切,媚笑道:“你……这下你没法再嫌弃我了吧!我可听清楚了哦。”
千兰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恼羞成怒道:“还不是给你影响的。”
“切,你这是强词夺理,”白墨贼兮兮地说道,“给你说,女孩子大大咧咧,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不嫌弃你。”
“滚,你不嫌弃我,可我嫌弃你。”
一侧青莲似乎被这两个吵得有点头晕,打断道:“还是叫他们起来一同吃早点,然后想想接下来怎么安排。”
青莲说罢,就朝一侧的狐柒的房门走去。
白墨见千兰还瞪着自己,也不生气,转而一把搭在千兰肩膀上,讨好道:“好了,咱们去吃好吃的,我请客……”
“你说的,我要去得得楼吃。”
“呃!这个嘛!”白墨脸色一变,道,“……不行。”
“……”
千兰又是一个白眼送给他,顺手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拍掉,转而说道:“你不是很有钱了么?怎么这点都舍不得?”
白墨两眼一弯,奉上十分讨好的笑意:“嘿嘿,那钱另有用处!你看这天在下雨,湿哒哒的出去回来,弄一身脏,咱们就近吃多好。”
两位少公子被青莲叫醒,霍池羽先出来,头顶还翘着一撮呆毛,原本看不出来的傻气,此时倒展露无遗。
与随后出来的狐柒,同时仰天长叹一声,均被这雨天搅得心情沮丧。
看来除了白墨,大家都受到了雨天的影响。
几人没什么胃口,随便叫小厮备了早点,在白墨房中吃过后,几人就没精打采地伏案相望,大眼瞪小眼,当真是无聊至极。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他们的心情,也像那些跌落尘埃里的水滴一样,跌落谷底。
一直耐不住寂寞的人,总会想点乐子来消遣,这什么也干不成的光阴。
白墨扫过几个像霜打过的焉茄子的人,脑中一闪,便想到了最适合下雨天消磨时光的娱乐。
白墨:“我教你们玩一种特别好玩的东西,怎么样?”
千兰:“说。”
狐柒:“是什么?”
霍池羽:“什么好玩的?”
唯有一侧的青莲不曾开口,不过也好奇的瞧着白墨。
白墨翠眉一挑,手指一晃意气风发道:“麻……将……”
…………...
白墨见几人皆是一脸的问号:“听过没?”
千兰先摇了摇头:“是何物?”
白墨也懒得解释:“你们谁能变出一百零八块,大小相同,四面平滑,这么大的小方块?”
白墨用两根细白的手指,比划着大小,接着道:“不论什么材质……呃!石头,玉石这种太硬的除外,只要能变出来,我就能教会大家怎么玩。”
只见几人纷纷摇着头,他们几个要是能结元,又何至于要通过麟凤堂来磨炼自己,早就去了天阁了。
白墨知道此处是妖界,但是此刻才感觉和他的世界,也没多大区别,至少也有这么多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也不是个个都上天入地七十二变的妖。
就拿他眼前这几个家伙来说,完全就和他没差,这样想来心中多少对此处,减了几分疏离感。
突然,霍池羽沉吟道:“这东西也不是非要法术,炼灵铺子里,不是就有许多这种东西吗?”
除了白墨之外,其余几人顿时如醍醐灌顶般,反应了过来,狐柒抢先说道:“的确,我也见过,穿灵索上的东西,就与白墨说的符合,我这就去换来。”
说罢就自客栈借来一把云灵伞挂在头上,疾步出了大门,不多时,其余几人就在楼上凭栏边,看见狐柒戴着一顶,悬浮在头顶上方的云灵伞,云灵伞外形与帷帽酷似,伞幕外边是层透明的薄幕,上面已坠挂着许多晶莹剔透的水珠,看上去当真是绚丽得极。
狐柒疾行在雨中,由于云灵伞的伞幕迤曳于地,竟不沾半分水渍。
而且他每走一步,地面便会瞬间干爽无比,自云灵伞一圈内,无一寸湿地,任凭外面是狂风,还是骤雨,都进不得云灵伞之中。
只不过这东西大街上,能看到的也是零星半点,大多依旧是油纸伞相托。
不二话,因为贵,凡是与灵气沾边的都贵。
“我也要戴那个出去玩,”白墨指着狐柒,说道,“太酷了。”
千兰问道:“你有钱么?”
白墨眼眸星动,咧着嘴笑意深深,心中回了句:“嘿嘿……就快有钱了。”
身边有你们这几个有钱的主,还愁自己没钱么?
待会儿我就会叫你们看看我的赚钱之道。
当狐柒将手上小包中,大小相同的木块倒到桌上时,几人顿时就闻到,一股特有的香气。
“这是什么,好香……”白墨拿过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
狐柒笑道:“这是咱们这最有名的紫灵楠,大多用于过渡灵气。”
这渡灵气,就是将一些含有灵气的事物,比如灵石,灵草,或者灵玉,还有那些灵兽身上,具有特性的东西,都可以利用这紫灵楠采集而出。
然后转换成一些灵药,或者一些捕猎工具,比如市面上最让猎人纷纷追捧的困兽索,这些便都需要通过紫灵楠渡灵转换而来。
白墨当然不追究那是何意,反正他这辈子是绝对用不上的,自顾自地拿起一块端详了下,木色薇紫,手感细滑,只不过有点大,这长宽高差不多都在一两寸左右,每个两端皆有三孔,不过这都不影响它待会的发挥。
于是乎第一副麻将便在零界呼之欲出。
屋中早已准备了笔墨,分为黑红蓝三色墨水,白墨给他们四人一人分发了一支毛笔和各自的所用的颜色。
“待会儿,大家按照我在上面画的,照样画三个一模一样的就行。”白墨又补充道,“我交给谁,谁就照着我画的画三个出来,明白没?”
围坐在桌边的四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