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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话 从废墟中走来(1 / 1)


苏爸和苏妈是在妙峰山售票处瞅见苏万和黎簇两人的。

周末来游玩的人简直人满为患,有大人带着小孩来的,有学校组队来的,也有小情侣甜蜜双人游来的,更有三三两两同学聚会来的……

苏万和黎簇的组合在外人看来和那些那些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游客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爸,你看那不是儿子吗?”

“儿子,万万~”

苏妈眼尖,远远地就瞅见了足有大半个月没咋见面的宝贝儿子苏万,正吆喝着,人潮一涌动,眼睛一晃,人影也就见不着什么了。

苏妈有些不高兴,甩脸色给苏爸看,“还不都是你,什么事大不了的,非要和儿子吵架,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跟他一吵他不得跑啊。”

“还什么事大不了?他才多大啊,一肚子鬼心眼,现在不收拾,等着他出社会了遭罪吗?”

“那你教育教育两句不就得了,非得闹成现在这样。”

苏妈表示不满,拿鼻孔对着苏爸。

“可不是我闹,是那臭小子闹,他妈,我们是出来玩的,你非提他干嘛。”

“我要去找我儿子,我看见他了。我看他又瘦了,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呢。”

苏妈说着去扯苏爸的衣袖,把人扯得一踉跄。

“你这是干嘛,要摔死我吗?”

“我干嘛,我干嘛,我还能干嘛,找儿子去啊。这都一两个月了,你也真是心厚,那可是你亲儿子,而且,没多久就得高考了,要是因为这档子事影响到儿子的高考,我跟你没完。”

苏爸沉默不语。

“刚我看还有个小伙子跟咱儿子一起,好像是黎簇?他爸,你说苏万会不会住在黎簇家?”

苏爸点头。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苏妈言辞犀利,“好啊,好啊,苏千,你可真行,瞒了我这么些日子。”

苏妈气到心绞痛,“这日子没法过了。”

说着,苏妈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苏爸一把拽住。

“你这是干嘛。”

“我干嘛,我,我不去爬这什么狗屁的山了,我要回去,你也得跟我一起回去。”

“我去超市买点好吃好喝的,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都得去看看咱儿子。”

苏爸无奈,“你不说看见他了吗?”

“这地界这么大,上哪找去?不是大海捞针的嘛。我又不傻,我们守株待兔就成。”

苏妈兴致勃勃,神采奕奕。

苏爸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这回没得商量,再纠缠下去可不得更麻烦了,只得听她指挥,两人一同向着停车场的位置进发。

而苏万这边正躲在修成方形的草垛后头,悄咪咪地偷眼看着苏爸苏妈走远的方向。

“好在我眼尖,不然就得被抓个现行了。”

苏万看着两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他狠狠地松了一大口气。

“万万,你躲着他们干嘛,都这么久了,叔叔阿姨早该不生气了吧。”

“不是这个问题。我妈铁定是不会生我气的,麻烦的是我爸,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我不是摸了老虎屁股,我是直接掀了老虎窝。”

苏万神经大条地嘚吧嘚。

“嘿,你这么说,我倒是好奇起来了,你是怎么把老虎窝给掀了的?”

“这个不是重点。”

“怎么不是重点了,你都没跟我说过,咱现在算是搭伙过日子,怎么着也得开诚布公,坦诚相待吧。”

“坦诚相待?咱俩还不够坦诚,啥你没看过?”

苏万抖机灵地说道。

“讲正经的。”

苏万吐了吐舌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黎簇瞪了他一眼,打消苏万和稀泥的想法。

“我拿了我爸的银行卡。”

黎簇一听吓得一哆嗦,“什么?你偷……”

“什么偷啊,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前十年的压岁钱,他们嘴上说是给我存着,结果扭头就给我花了,凑凑也得十多万吧。”

“再说了,每个月杂七杂八的,我爸得给我一万多的零花钱,我不过是提前预支了十几个月的零花钱而已。”

苏万话越说没信心,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就剩些气音。

黎簇听着心梗,没想到苏万这人看着老实,胆子这么肥。

“苏万,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你这种行为是盗窃,你知不知道,是违法的。金额这么大,是会蹲监狱的。”

黎簇的情绪激动了起来,苏万生怕他这么大声地嚷嚷,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生拉硬拽地把人往附近的没人的边角落拽。

“鸭梨,你别吼那么大声。吼啥啊。”

“我还吼啥?我是关心你啊,苏万,我不想你……因为我……”

黎簇说到这,喉头一梗,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世界残破不堪,什么都是不完整的,不是这里缺一块,就是那里缺一块。

这缺又不是月有圆缺的那个缺,那个缺是圆缺因循,循环往复。

而这缺,却是一缺再缺,缺缺相承,最后是一座废墟。

也许那个缺是大缺,这个则是小缺,放远了眼光看,缺到头就会满起来,但黎簇没想过什么会满起来,他也已经缺习惯了。

偏巧苏万从这废墟中走来,不动声色地缝缝补补,把拥挤里的孤寂填满,把热闹里的凄凉驱散。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知道吗?苏万。”

黎簇双手郑重地压着苏万的双肩,眼神坚定着。

“答应我,从今以后,再不准做诸如此类的蠢事。”

“鸭梨……鸭梨,你怎么了?”

黎簇又去抱苏万,在他耳畔低语,“你要为自己而活,苏万。”你不能毁了自己。

苏万不明觉厉,只是觉得黎簇这个拥抱尤其的沉重。

“好了,万万,票到手了,咱们上山吧。”

黎簇颓唐不了不久,又振奋起来,单手拍了拍苏万的肩,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

“啊……咱们这个第一站就……就……直奔玉皇顶吧。爬上不上顶,不如不爬山,走着。”

苏万见黎簇恢复了原样,刚那股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也随之离他而去,取而代之地则是无来由的欢喜。

他想拥抱天空,他想拥抱草地,他想拥抱河流,他想拥抱群山。

其实他想拥抱他。

“鸭梨。”

“啊?”

苏万以百米冲刺地速度飞奔而去,好似要飞起来似的去拥抱他最想拥抱的人。

“想你。想抱你。”

黎簇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苏万紧勒他脖子的手,示意他先松手,苏万不太开心黎簇的反应,但还是听话地松了手。

黎簇去扣苏万的手腕,拉着人往树木茂盛的小路里走。

灌木丛,杂草堆,碎石头,泥巴路,树冠连着树冠,太阳零零碎碎跟漏勺似的漏下些碎屑……这些个小路,大概也只有探险家才会走。

“好了,可以拥抱了。”

苏万黑着脸,把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着,还不高兴啊。”

苏万凶狠狠地去瞪黎簇,“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刚不让我抱,现在你也休想。”

苏万嘴巴翘得老高,活像能粘墙壁上的挂钩。

黎簇看着就好笑,拿手去掐他的嘴,又不忘调侃,“你说的哈,现在不抱,以后都甭抱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黎簇假模假样地要走,苏万一着急就跟猛虎扑食一样地扑了过去,差点给人扑地上,摔个屁股蹲。

“要抱,要抱,你怎么这样啊。”

苏万心里苦,苏万不说。

“就仗着我喜欢你。”

苏万把头埋人衣服里,小张着嘴一顿咿咿呀呀,唧唧哝哝。

“你说什么?”

黎簇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愣是半个字都没听清楚。

“没什么?”

苏万随口敷衍道,他可不想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就这么轻易地给人发现。

他是傻,但不至于他傻到随随便便地承认自己喜欢,随随便便地让人拿捏。

虽说,他已经被拿捏的差不多了。

“没什么,那刚是狗在说话吗?”

黎簇不吃他这套,不留余地地损人。

“啊呀,鸭梨,你这人说话咋一点都没水准啊,骂谁是狗呢。”

苏万娇嗔起来,小表情比专业的演员还要丰富。

“嗯~”

黎簇掉着尾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

“我说你欺负我。”

苏万委屈极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杂草丛生,苏万也走不了几步,刚走出没两步就被人反手压在树上。

“鸭梨,鸭梨,你干嘛,松手,弄疼我了。”

黎簇不说话,眼底藏着深渊,幽长幽长,仿佛一个无凑畔的断桥,年久失修,风雨飘摇,不多时就得塌了,毁了,留下一堆垃圾。

黎簇想要留下些什么,他绞尽脑汁,他思前想后,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东西,他好像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苏万。

但苏万不是物品。

他只好低头给了苏万一口,搁着衣服狠狠地咬在他的右后腰上。

疼得苏万嗷一嗓子叫了出来,鸟都吓飞不少。

有鸟飞之后,苏万又强迫自己闭了嘴,生怕引来什么过路人。

好半晌,黎簇松了口,苏万抬腿就给了黎簇一脚,踩在他鞋尖上,黎簇刚想叫出声,苏万伸手就把他嘴给蒙上了。

“可别叫啊,要引来人,咱们名声可不保。”

苏万贼眉鼠眼,满脑子的心机都写脸上了。

黎簇点头,拿手在嘴边比了个严丝合缝地手势,表示绝不大喊大叫。

苏万松了手。

黎簇小声地嗷嗷了几嗓子,就遭了苏万一白眼。

“你还疼,你咬我那一口,我不疼啊,下了死劲吧,得留印。”

黎簇抬眼去看苏万,心里头默默地嘟囔:就是得留印,不然我咬你干啥,我不闲得慌。

“你还看我?你看我看啥,出去了。”

苏万扶着腰,好似碰到了伤口,疼得咬牙切齿。

黎簇就走他后边,边走边偷笑。

刚出来,也不知道咋就那么巧,迎面就碰到了杨好。

“欸,咋这么巧嘞。”

苏万苦笑,“不巧,不巧。”

“欸,你们俩去小路干啥,想学贝爷野外求生吗?”

苏万摇头,还没想好说些什么,黎簇已经接了话茬,“原本是想体验体验真正的山路,结果……结果……结果也就是原路返回了嘛。”

杨好半信半疑地点头。

三人预备着一起走,杨好突然抽风嚎了一声,把黎簇和苏万吓一激灵。

“你干啥啊,好哥,吓我一跳。”

“大白天的抽什么风,心脏病都得吓出来。”

杨好丝毫不在意他两不友好的话茬,直盯着黎簇如临大敌一般地说,“我突然想起来,路上我看见苏万爸妈了。”

黎簇不以为然,“啊,我知道苏万爸妈来妙峰山了。”

“不是,不是这个,是我听他们好像在说要去什么超市,买些什么东西,又打电话给谁打听你的住址。”

黎簇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啊~”

“啊什么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苏万爸妈不会要去你家吧,黎簇。”

黎簇皱眉,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也没啥大问题,我爸妈估计也就是心血来潮,鸭梨,你不要有压力啊。”

苏万一番说辞下来,丝毫没有半点用处,安慰了个寂寞。

他不知道黎簇在担忧什么,他单纯的以为黎簇不想他们这种不三不四的关系被他父母发现。

实际上,黎簇上了一座孤岛,孤岛上种了一个秘密,他拿血肉灌溉,秘密开出了花,这花长在风里,长在雨里,好似危楼,战战兢兢,摇摇欲坠。

因此,他拿来了一个花盆,想把那花移植,换在一个无风无雨,四季如春,和煦暖阳高照的梦幻之地。

“要不,你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杨好适当地建议道。

就此,他们的旅行以失败告终。

玫瑰谷的盛夏容纳了太多太多的青春,时光静静地流淌在花海中,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

包罗万象。

可惜它好似容不下两个少年人炽热的心,好比两条平行的直线,无论彼此距离怎么近,拉得怎么长,终合不拢来成为一体。

顾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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