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戈壁的特色大概就是风沙,不论静谧平静一望无际的沙海,还是暴躁起来呼呼呼呼啸叫的沙尘暴。
沙漠总是能给人惊喜,同时大概也伴随着惊悚。
那个近在咫尺的旅社像是魔鬼变幻出来逗人玩的玩具,只见其形,难抵其地。
狂舞的沙子遮天蔽日,我们的视线范围越来越小,甚至连行径的方向都难以判别。
胡教授是几人中体力最差的,只能由着他的两个学生一左一右地撑着才能勉强前进。
我和苏万对视,对方护目镜下的眼神瞧不太清楚,但能通过肢体的余热判断对方的状态。
苏万打了个前进的手势,我摇头,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胡教授,又指了指左前方的断壁。
苏万点头,随即我们冒着风沙前进,没多久便来到断壁之下。
这是个背风口,土墙的厚度不容小觑,算是个绝佳的避风港。
“诶哟,可算活过来了。”
肖睿拉着胡教授抢先一步靠在土墙上,瘫软在地。
孙东东紧跟其后,再后面是鱼领队和一位摄影师苗三火,一位精通电子设备的技术员钱羿。肖睿和孙东东是胡教授的学生。
加上我和苏万,总共八个人,全挤在一堵土墙后,实在是略显拥挤,却又无可奈何。
“我们先在这休息,等风沙小些,再进旅社休整。”
我对着众人这么说,众人点头。
苏万继而从背包里拿出两瓶水,几块压缩饼干,分给众人吃。
肖睿见状也从背包里拿出两瓶水,分给众人,也就是两人一瓶水。
其他人都没来得及带背包,只好这样将就。
苏万把水递给我,我不客气地猛灌了一大口,然后还给苏万,苏万很自然地对嘴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空瓶子装回背包,脑袋一垂,倒在我肩头咪觉去了。
众人都看着我,我笑道,“他昨晚没睡好。”
肖睿皱眉,那神色似乎是想歪到外婆家去了,但我也无能为力把他的想法掰正,只好随他去了。
风沙吹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昏天黑地的世界突然透出一点点光来。
风沙终于小了起来,肖睿头一个激动起来,呼喊着大叫起来。
苏万被他吵醒,眉头皱巴巴的一坨。
“肖睿,你小点声,有人睡觉呢。”
孙东东使眼色给肖睿,肖睿瘪了瘪嘴,冷静了下来,但苏万已经彻底苏醒,溜着眼看了一圈。
“风沙小了?”
我点头,这时鱼领队扶起胡教授对众人说,“既然风沙已经小了,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些进旅社要比在这野外安全太多。”
众人点头,各自收拾起来,迎着狂暴暂歇的风沙行动起来,约莫大半个小时,我们来到那间旅社门前,一推门,三三两两地走了进去,顺道关了门,把风沙阻挡在门外,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我们走到前台,前台服务员看着我们这一群人眉头微皱,随之又摆出笑脸来,“几位住宿还是吃饭呢?”
“小哥是本地人吧,你觉得这风沙得闹多久呢?”
孙东东熟练地和服务员攀谈。
“这可不知道,可能也就几个小时,也有可能得闹一整夜,有时候闹个几天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
年轻小哥下意识地翻了翻手里那本填得密密麻麻的簿子。
“还是要几个房间吧,干等着我们受得了,胡教授的身子骨也禁不住。”
肖睿接茬道。
“只剩五个房间了。都给你们开着?”
年轻小哥很上道地说。
众人点头,几乎很有默契地分配起房间来。
我和苏万一间毋庸置疑,倒是谁单独一间让他们伤了脑筋。
“要我说你们也别纠结了,我和孙东东一间,苏同学和黎同学一间,三火和钱羿一间,鱼领队与胡教授单独一间,不要太好。我们俩选一间离教授近的,方便照顾教授。”
肖睿大大咧咧地去搂孙东东的肩,感情很是要好的样子,孙东东点头表示对这个方案很是赞同,其余几人见状也表示赞同,不再纠结房间的分配问题。
就在此时,旅社的门又开了,进来三位很是熟悉的身影。
“好哥?”
苏万惊呼出声。
“苏学长,这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苏天?”
苏天裹得比个大老爷们还要严实,她要是不说话,我和苏万还就真认不出来。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人是霍道夫,更确切地说是站在杨好的身后。
“你们怎么也在这?”
“万子,你们不够义气,参观学习这种事都不叫我,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
苏万上前跟杨好有说有笑,甚至哥俩好地勾肩搭背。
“哪有,好哥,是我不想麻烦你,万一你要是挂个彩啥的,你家那位不得杀了我?”
苏万说这话时,几乎是贴着人耳朵,悄悄咪咪说的,生怕人听着。
但霍道夫是谁,他那耳力能听不见?我压着那股子莫名的醋意,在霍道夫杀人的眼神里,把苏万拉了回来。
这个平素聪明劲儿上来骗人都看不出破绽的人,在这档口愣是少个心眼。
不消杨好挂彩杀你,你离人心肝宝贝那么近,他也会杀你的。
我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杨子,你来就来,咋还带着苏天……”
“她啊,原本是想再夹一次喇嘛的,人都约好了,结果听说你们要来魔鬼城,那哪成啊,沙三角可不能少一角啊,我就把活散了,也不知道这姑娘哪来的消息,非要跟着我来,还说分文不收,全当长个见识,我就让她也来了。”
“那……”
我装作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霍道夫,杨好心领神会,“他吗?他抽风,非说不放心我一个人,我也犟不过,就这样了。”
我左右打量着三人,尤其看了看杨好和苏天,心里合计了一些:难怪这霍变态不放心,细细一打量,杨子和这个小姑娘还挺配。
“黎同学,你们认识?”
肖睿适时打断我们。
“认识。啊……他们是做古董文物鉴定的,老板姓霍,在北京很有名的。这次来是……”
我艰难地瞎编,杨好默契地接话头道,“锦上珠,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霍老板,这次主要是想来实地考察雅丹这片的文物实景,也好方便后续的鉴定工作。”
“哦,这样啊,夹喇嘛是什么?”
肖睿又问。
“这个吗?是喇嘛庙的意思,我们自己瞎编的口头话,原本是准备去西藏的喇嘛庙,后来我们霍老板亲自拍板说要去雅丹,这也就碰上了。”
杨好游刃有余地胡说八道,肖睿也就没再多问,孙东东拉着他上了楼,其余人也陆续上楼,留给我们时间说话。
“好哥,其实你们不用来走这一趟的,我们也没啥大事。”
“还没啥大事?我都听说了,你那鼻子彻底废了,还不跟我说,不拿我当兄弟简直。”
杨好骂骂咧咧的,苏万理亏,愣是憋着一句话不说。
“还有房间吗?”
杨好走到前台问那个年轻小哥。
“没有了,杨子,最后几间房我们给订了。你们俩要是不嫌弃跟我和苏万凑合吧,反正也是两张床,对吧。”
后一句我是在向那个小哥确认,小哥点头。
“那也行,可是苏天咋办。”
我们看向一旁的苏天,她已经很是餍熟地坐在饭桌前,正预备着点餐。
这时店小哥幽幽地说道,“可以和刚上楼的六位先生商量商量,腾出个房间来。要不然就只能等有人退房了。”
听着,我和苏万面面相觑,上楼与他们交涉,胡教授表示可以搬到鱼领队的房间,正好他的那间是单人床。
就这样一切拍板,毫无波澜。
我们邀请考古队员一起吃饭,他们左右四顾,随后一致摇头表示还要休息休息再下楼,我们不便强求,倒是也变相地遂了我们的意。而苏天更直白表示想一个人清静地待会儿,至于什么计划不计划的,到时候通知她一声就得。
因此,这顿饭成了我们四人绝好的谈话机会。
服务员把饭菜搬到我们房间的时候,杨好正一脸怨气地唠唠叨叨,而霍道夫一言不发,像座石雕很有存在感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我说杨子,你已经哔哔赖赖十多分钟了,耳朵都给我磨出茧子了。”
“没良心,你们俩都没良心。”
“行,杨子,你就当我们没良心好了,现在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说好伐?”
杨好闻言,顿了顿,肚子适时地咕噜噜地响起来,闹得他一阵脸红。
“哟,杨子,霍家不给饭吃啊。”
我瞅准机会不留余地地调侃他,报一报他数落苏万的仇。
“没有那回事,是我今早赶太着急,没空吃饭。”
杨好尴了个尬地一步一挪地移步到摆满饭菜的小桌子前。
“诶,等一下,杨子,先把这个桌子抬到床边,不然没地方坐。”
说罢,我和杨好搭手抬桌子,苏万负责摆一次性碗筷,一切准备妥当,霍道夫才好似太子爷一般地落座。
我鄙视他。
“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漏个底给我。”
杨好握着筷子,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盘小菜挑挑拣拣。
霍道夫递给他一个软馍,“先吃点面食,不然胃会难受。”
杨好顺手接过大口朵颐起来。
我表示无语,顺嘴咬下苏万喂过来的腌菜,嘎嘣脆,很是好吃。
“好哥,我们也没什么具体打算,就准备先故地重游,最好能逮住那个叫阿蓝的。”
苏万也咬了一个馍,边嚼边说。
“阿蓝,就是绑架我的那伙人里的那个阿蓝?”杨好略有些诧异地问。
“就是他,他当时不是逃了吗?最近又出现了,一出现就拿什么不知名的毒气重创了苏万。”
我愤愤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苏万的鼻子就是他间接地搞坏的?”
“是直接。只要能逮住他,我想很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貌似平静地说,余光瞥了一眼苏万吃馍时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以及习惯性煽动去做闻的动作的鼻子。
鼻梁挺直而纤巧,搭配上他的五官显出不属于他年龄段的稚嫩,就像是开了柔光特效,消去一个人的攻击性,变得更有亲和力。
但他的鼻子此刻大概什么也嗅不到,即使看上去完好无损,即使他人看上去也是完好无损。
“逮不住也没关系,死人比什么都还要安全。”
怒火战胜了我的理智,有些时候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是一种最能平复心情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