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
苏万掷地有声地对我说。
“如果你执意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只能听着空调轰隆轰隆运作的声音。
苏万不大不小的声音此时显得尤为突出,我抬眼看着他,发丝上落的雪早就已经融化,头发看着有些湿答答的。
他的脸还是有些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暖气烘的。
“苏万,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拿着药方,麻溜得滚。”
伙计把他们要的东西,塞进苏万手里,而我看着苏万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的头,眉头不由得皱得紧巴巴的。
啧,这人倔起来,还真是没完了。
我起身朝门口走去,苏万也站了起来,在我身后说着。
“我要去,这次,我死活也要跟你去。你赶我走,我就蹲在门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你打晕我,我也能有法子找到你。”
“我死活赖上你了。”
我转头看着他,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一双眼睛倒是湿漉漉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写满了坚韧,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
“我还可以绑了你,把你丢到护城河里淹死。”
我盯着苏万的眼睛,一脸的认真,但我没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的恐惧,一丝都没有。
啧,没意思,到底是苏万,到底是黑瞎子的徒弟。
分明看见那些人恐惧的样子,是特有意思的事,分明看着他们磕得头破血流的样子,是特令人兴奋的事。
“去,给苏小爷收拾间客房,药方找人送到四合院,记得跟他们说,苏小爷被我留下当人质了,别想着来要人,来要就是不给。”
说完,我转身玩味地盯着垂着脑袋的小白兔,笑了笑,又对着伙计耳语,在伙计不解的神色中,大了点声音说着。
“苏小爷要是满意了,就请离开这儿,我得先处理些家务事,我想,苏小爷该是没有兴趣作壁上观的。”
“来,带苏小爷回客房。不远的,就在隔壁,苏小爷大概能放下心吧。”
苏万听着我这一番的阴阳怪气,还真就动了步子,乖乖地跟着伙计走着。
我看着苏万远去的背影,以及漫天的雪花,不由得忆起,曾几何时,下雪之日,在苏万家的院子里,两人像滚雪球一样,滚在一起打雪仗,真打雪仗。
是因为什么呢?不记得了,大概是因为我的没轻没重,雪球砸得有些狠了吧。
我掐断不切实际的回忆杀,抽了根烟,将烟屁股扔在雪地里,扰乱那一整片的白。
晚些时候,雪地里的白厚了些,将烟头遮掩住,看着又是那样的清白,我盯着雪地里的清白发神,等着有人来毁掉它。
果不其然,我的期盼都是有头有尾的,有个人五花大绑地跪在雪地里,浑身没一处干净的地方,血迹糊了一层又一层,甚至有些落在雪里,一片又一片的殷红,惹眼,又令人烦躁。
“黎爷,黎爷,给小的一次机会吧,小的,小的,真的是没办法……”
“是吗?你没办法就得动我的东西?那你要是把钱补上了,这事不就算了?可,时间给你了,你补不上,那我也没办法不是?我还得给小沧浪一个交代不是?”
我捏着人的下颚骨,稍稍用着点劲,看着人痛苦的模样就觉得舒心,我装作沉思的模样,转身,余光瞥见了隔壁的窗户,那窗户开了条小缝,心绪莫名烦躁起来。
身后磕头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甚至能猜到那人鼻青脸肿,额头渗满鲜血的惨样,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不狠,如今跪在雪里的人就该是我,就得是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黎爷,怎么处理?”
“期限已到,规矩不能破。”
我说着,顿了顿,又瞥了眼那个裂了缝的窗户,压着声音说,“处理干净些,别留什么破绽。”
“动作麻利些,别让人受罪。”
我磨磨唧唧地说完,抬眼就对上伙计见鬼一样的眼神,我踹了人一脚,破口大骂,“还不滚。”
那伙计才像是恢复正常一样,瘪了瘪嘴,带着几人,把人拖走。
我犹豫了,分明这样的场面都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但这次我犹豫了。
我又一次,盯着混乱不堪的雪地入神,在想,时间会将这些痕迹湮灭,它还会落成清白的模样,一层又一层。
大概是夜半的时候,我推门进了隔壁的房间,不知道苏万是不是睡着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也不像他,大概是没睡着。
我小心地掀开被子的一个角,把自己带着的满身寒意,塞进被子里,苏万瑟缩了一下身子,倒是也没有多大的动静,就好像我们从一开始就还停留在高中时期一样。
习以为常地在冬天钻进苏万窝热的被窝里,挨上他的几句骂,闭着眼同会周公。
又或者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动静闹得太大,把苏爸苏妈吵醒,两个人埋在被窝里打电动游戏,捂得一身汗才钻出脑袋来透气。
一切好像又都变了,他不知道怎样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不知道怎样去填平那道鸿沟。
我闭着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苏万倒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大概也是睡不着。
“累吗?鸭梨。”
很久很久之后,苏万的声音将寂静打破。
“肯定很累,没人会喜欢整天面对那些血腥与暴力的。”
“鸭梨,我们还能一起吗?就像高中一样的那种,一起踢球,一起玩游戏,一起冒险,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睡觉,就像现在这样。”
我没有说话,看着苏万的背影出神,随后叹了口气说,“苏万,如果你真的想去,就随你,死了也不干我的事。”
说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又说,“不早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