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这间客房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只是仍旧分辨不出具体时间，海城已经很久没有放晴了。
他重新为自己的手换好纱布，下了楼。
看见他的刘妈这次没像往常一样无视他，她不自然的揪住自己身侧的衣服，主动上前问好。
“砚少爷，你醒了。先生去上班了，上班前交代过等您用完餐就让司机送您去见宋老先生。”
宋言树点点头，入座后餐点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每道菜的上空都有升腾起的热气，看的出来不是以往那些剩饭，就连杯子里的橙汁也有了籽。
宋言树端起橙汁喝了一口，没忍住皱了一下眉头，阿银以前天天喝他做得橙汁就是这种味道的吗？
苦的让人反胃，他记得阿银非常喜欢吃甜食......
她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总不会是假的，这是不是说明，阿银心里真的有他？
宋言树微微勾了一下唇，随便吃了几口饭，随后将橙汁一饮而尽。刚想让刘妈安排人带他去找爷爷，话还未说出口，他先转身上了楼。
被砸的稀巴烂的房间还没有彻底恢复，只有玻璃窗和碎片垃圾被收拾好了，宋言树拉开衣帽间的门，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套合身的休闲服。
刘璐为他准备的衣服全都是按照楚澄山的尺码购入的，楚澄山的个子比他矮一些，没出车祸之前的身材也比宋言树壮硕，所以这些衣服十件里有九件都极其不合身。
在套上一双皮手套之后，宋言树终于动身前往宋爷爷所在的地方。
“砚少爷，以后您要来，只管吩咐一声。先生说了，您之后可以随时见宋老先生。”
“如果我要顺便逛个商场呢？”
“这......”司机有些语塞。
“我知道了。”宋言树也没有为难司机。
楚文清不准备留他在国内继续上学，甚至没打算给他真正的身份。他被绑回楚家的第一天，扶着脱臼的手与楚文清面对面时，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所有打算和盘托出。
宋言树记得楚文清那一天很淡定的让人把他的手接好，甚至还调侃道：“是你的反抗太激烈了。”
“我们就回到楚家的问题已经谈过好几次了，但你都拒绝的很干脆，我这才出此下策的。既然你不想当我的儿子，那就不当吧。”
“我会对外说你是我大哥的遗腹子，过一阵子申请下来了，你就可以去M国留学了。什么？你想通过正常考试入学？恐怕不行，我已经帮你把市一的学籍销了。”
“以后你就是生于M国长于M国的楚澄砚了，宋言树这个名字和过去就当他不存在吧，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糟糕的过去拖累你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哪怕到现在想起来，宋言树仍旧觉得楚文清当时的样子很刺眼。他口中的污秽的过去，却是他真正度过人生。难道凭楚文清随意两句描述的美好生活，他的童年就可以改变吗？
认亲子做侄子，也是因为不舍得楚澄山受委屈。
宋言树不想答应，但没所谓，他答不答应都不会改变什么。
“砚少爷，到了。病房号是A1，我在这儿等您。”
“嗯。”宋言树从回忆中缓过神，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海城第一医院的门口。
再次来到这里，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境遇了。空气中还是有一股特殊的药味，暖气依旧开的很充足，但宋言树已经没了之前的狼狈。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电梯前等待，午后的人不算特别多，估计不用分批上楼。
就在楼层显示跳到“2”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让一让！让一让！重大伤情抢救！”
“快让开！”
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和滚轮的声音，宋言树和一众等着电梯的人让到一边，一张满是血迹的病床被顺利的推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即将合上时，宋言树看到了病床上女人的脸，哪怕被血污糊满了，也能看出她的容貌不凡。更重要的是，宋言树总觉得她有种莫名的熟悉。
还没想出所以然，身后又响起相同的嘈杂，宋言树从善如流的让出另一个电梯的通道，眼见着一张比刚才那一幕更惨烈的病床被推进电梯，血肉模糊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判断出可能是一个中年男人。
“哦呦，好吓人。是夫妻吧？”旁边的嬢嬢和老伴儿看到这一幕有些唏嘘。
“看着好像是夫妻，这怎么搞的。像是车撞的。”
“那这车祸蛮严重的.....电梯来了。”
宋言树跟在人群后进了电梯，听着里面的人们低声的讨论刚才看见的一幕。他始终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关联他没有发现，于是拿出手机搜索海城今日的交通新闻。
从早到现在，海城的车祸有好几起。从小到大的案件都有，可目前还没有与刚才那两个人对上号的。
酒驾、别车、超车......都没有家属的身影。
看刚才夫妻两人受伤的程度，这场车祸不会小......也许是报道还没来得及出来。
“叮！”电梯到了VIP楼层，宋言树只好收好手机，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VIP楼层的负责人似乎是收到了消息，确认了宋言树的样貌和姓名后，就带着他到了A1的门外。
宋言树站在门前，确认身上的衣着和手上的伤没露出来，才轻轻的推开了门。
海城第一医院的VIP部并不是那么好进的，里面的环境和设施很难挑出错处。只是和直属于萧银也的温暖医院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宋爷爷闭着眼，看样子睡得挺沉。宋言树环视一圈，基本视线所及就能将整个病房收入眼底。A1的病房并不像温暖医院那么大，不分外间里间。也没有就餐区，只有一张双人沙发和矮几供人休息，更别说设神龛和练书法了。
总体来说偏精致精简，是个治病的好地方，至于额外的，就无法在做奢求了。
宋言树轻手轻脚的坐在陪护椅上，仔细的端详宋爷爷。
瘦了，瘦了许多。
在温暖医院养出来的那点肉都没了，气色也没有之前红润。枯瘦的样子看起来比之前老了许多。
宋言树有些鼻酸，他自己像是无根浮萍一样飘来荡去不要紧，却总是连累爷爷一起奔波。被楚文清送去M国是他无法违抗的事，原本他想带着爷爷一起去，可以爷爷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受不了舟车劳顿。
但若是不带走爷爷，往后几年他们爷孙两人又能见上多少次呢？
宋言树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等了很久，宋爷爷才悠悠转醒。他比以前嗜睡好多，精神大不如前。
“......小树？”
“爷爷，想我没？”宋言树冲宋爷爷扬起一抹笑。
“想啊，爷爷很想小树。”宋爷爷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宋言树的脸，“怎么瘦了那么多，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吗？”
“好，他们对我很好。特意给我装修了房间，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衣橱里都是新衣服。看我今天穿的好看吗？”
“好看、好看，合适着呢。小树你穿着变大小伙子了。”宋爷爷笑起来，真心夸奖宋言树。
爷孙两人唠着家常，却默契的不提起萧银也。
直到天色晚了，宋言树喂宋爷爷吃完卖相一般的营养餐，宋爷爷就开始催着他回去。
宋言树磨蹭着不愿走，但宋爷爷的精力有限，他也不能强行留下。
“那我走了爷爷，下次来我会记得把你的佛像带来的。”
“好、好......”老人的声音梗塞，“小树，你不要怪我。”
“爷爷，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为了让我成为楚家人联合他们骗我去温暖医院，我知道，这都是为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