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围到了,江浅瞒着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把周以白带出了府,他牵着周以白往考场去。
一路上她的嘴就没有停过:“秋闱考试时间久,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按时吃饭,也别抱太大希望,这次咱们就是去试一试水,我弟弟也要参加考试,要是有机会你就和他一块儿,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一届的考生有不少厉害的……”
周以白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他喜欢她这样,眼里心里都装着自己的事,再不去管什么萧姐姐。
由于周以白没有回应,江浅便转过身来:“你听见没有?”
女孩脸上带着薄红,一双眼睛澄亮动人,有几根发丝沾在脸上,周以白伸出手给她整理好了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
“喂!听见我跟你说的没有?”江浅又提高了声音,周以白这才点了点头,江浅叹了口气:“你去参考,难免遇到事情,我就怕你被欺负,若真遇到别人欺负你了,你就去找江琅,要是江琅不在……你就忍一忍,等考完回来,跟我说,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
江浅神色坚定,周以白只觉得心中有块地方越来越软,呼吸都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改变,他拉起了江浅的手,在上面写字:我考第一好不好!
江浅在知道周以白写的什么之后,她心中有些苦涩,他是坐井观天,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秋闱人才济济,他才读几天书,还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能考第一。
江浅无奈地笑了笑:“你好好考就是了。”
周以白点了点头,江浅拉着周以白在书院门口等江琅,来来往往的书生都忍不住往江浅身上瞥。
周以白恨不得上前去把他们眼睛戳瞎,他以前没觉得江浅有多好看,如今他实在觉得江浅太惹眼了。
江浅拉着周以白的手紧了紧,她看见江琅了,江琅也看见她了,在一堆大男人中,她想要不起眼也不行。
江琅皱着眉头过来了,周以白站在她身旁,还牵着她的手,光天化日之下,即便两个人是夫妻,也太过火了些,偏偏江浅不觉得,还兴高采烈地冲着江琅招手。
江琅把手放在嘴边,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总算是等到你了,你带着元祈一起去考试,这几天也多照顾他一些,他没有出过远门,你……”江浅又自顾自地吩咐起来,好像周以白不是他的丈夫,而是她的孩子。
江琅看向周以白,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淮阴侯府的二公子,听多了外面的传言,他以为是什么怪物样子,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芝兰玉树的公子。
周以白察觉到江琅的目光,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他甚少对人这么笑,他只是在模仿江浅,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弟弟,他也就爱屋及乌。
只是那不达眼底的笑,在江琅看来十分别扭,一旁的江浅还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她没有察觉到江琅和周以白之间的微妙气氛。
江浅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江琅打断了她:“快到时辰了,姐姐先回去吧,能照顾的我自然竭尽所能。”
江浅也意识到自己太唠叨了,便松开了周以白的手:“行,照顾好自己啊!”她刚要离开,就被周以白抓住了手腕,下一刻周以白就把她拖进了怀里。
紧紧地抱着她,江浅被这突然一抱,怔住了,她浑身僵直,一旁的江琅也是瞪大了眼睛,整张脸红得滴血,他虽然还没娶妻,但是这寻常夫妻之间,当然是举案齐眉,像江浅和周以白这种的还是第一次见。
江浅伸出僵硬的手,拍了拍周以白的背,江琅黑着一张脸,没好气道:“能不能走了!”
周以白这才放开江浅,江浅看着两个人进去才离开。
刚回到侯府,东苑就出事了,萧月柔自那次中毒后一直躺着,今天刚用过午膳肚子就痛了起来,太医来看过说是要早产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到东苑去了。
江浅刚回去,茶水尚未喝一口,就跑去东苑了,她总觉得怪怪的,这个时候世子去忙秋围的事了,府里就只有候夫人在,还有那个新来的小妾。
到东苑门口,就听到里头凄厉的喊叫声,候夫人在外面坐着,拨弄着手里的佛珠,那个小妾也瑟缩在一旁,大家都等着屋子里的动静。
候夫人见江浅去了,冷哼一声道:“难为你费心了,还来看柔儿,我还道你只会一昧地巴结呢!”
江浅朝候夫人行了礼,没有搭理她的冷嘲热讽,虽然她站在门口,可依然闻得见屋子里的血腥气,还有萧月柔越来越弱的喊叫声。
厚实的屏风后面,钻出来一个稳婆,她一边用帕子擦手上的血迹,一边朝候夫人行礼:“夫人,这胎怕是生不下来了,大的那个没有了力气,小的那个还卡在肚子里,恐怕是凶多吉少,还是尽快找个郎中来,小夫人流了好多血。”
“太医呢?刚刚不是说太医在吗?”这个时候江浅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
候夫人狠狠剜了江浅一眼怒道:“那太医来都是看在世子的薄面上,再说了一个女人家生子,怎么能让外男来看,你这婆子,想收了银子不办事吗?”
那婆子脸色一白,只得起身钻进了屋子,也不知道她在屋子里干了什么,萧月柔刚软下来的声音,又忽然变得高亢,像是被人撕扯着那样喊叫,江浅听得心不住地跳,她有预感,要是她再不做点什么,萧月柔是熬不过这一关的。
江浅默默退出了人群,走出东苑,她就提着裙子开始狂奔,翠微跟在她身后,差点追不上。
她本来想套一辆府上的马车去外面请郎中的,可是府上的马车都紧着世子和候爷了,现在是一辆都没有。
“怎么就这么赶巧了?”翠微有些怀疑,一个想法在江浅心里酝酿,可她来不及细想,现在救人要紧。
她让翠微先去东苑盯着,以防有人做手脚,她决定自己跑出去找郎中。
可原主这副身子太弱了,她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这里离最近的药房还有些路程呢,江浅拍着胸口跟自己顺气,因为刚刚呛了风,她不住地咳嗽。
街上的人寥寥无几,忽然前面出现了一辆马车,这样气派的马车还有随行的侍卫,想也不用想是谁家的。
许译这个人实在不该去招惹的,可现在的情况,不容人多想,就算找到了郎中,候夫人也会竭力阻拦,不让萧姐姐用药,可许译在就不同了,他要是说上几句话,候夫人也拿他没辙。
想到这里,江浅心一横,冲上去拦住了马车,驾马的车夫不知道她从哪里钻出来的,险些撞上,幸亏他及时勒停了马:“疯了不成,督军府的马车也敢拦,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江浅敛了神色,直直地跪了下去:“我是淮阴侯府江浅,求见都督!”
车夫嗤之以鼻:“淮阴侯府算什么东西,还有胆子拦许都督的驾,再不滚开……”
“放肆!”车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许译这时候慵懒地躺在车内的软塌上,怀里还搂着个美人,这是皇帝刚刚赐给他的,他无比烦躁,可这是皇上赐的,只能丟回府里,养一段时间再杀了。
怀里的女人香肩半露,衣襟坦然,赤红的肚兜包裹着丰腴的浑圆,贴在许译的胸膛上,他揉弄着许译的胸躺:“大人还真是怜香惜玉,不过一个淮阴侯府的人,何必看在眼里。”
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无疑是要酥了男人的骨头,可许译眸中却闪过一丝阴鸷,他烦躁的心因为江浅的出现稍微平息了些,可现在又烦躁起来,他把手搭在怀里女人的脖子上。
微微使劲就把人拉开了,怀中的人立马变了脸色,跪地求饶,许译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让人把江浅请上了马车。
江浅万万没想到马车里是这样香艳的场景,她看向软塌上的许译,一眼就看到了他胸前的褶皱,还有一旁满脸通红的女子。
许译难得看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便起了逗弄的心思:“你又搅了我的好事,这一次又该当如何呢?”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大…大人,有个忙想请大人帮一下。烦请大人先去最近的药铺。”江浅试探地看着许译,她还没说原因,许译就吩咐外面的车夫改道药铺了。
江浅脸上露出几分惊诧,她本跪在靠车门的位置,见许译答应了,她又往前跪了几分,泪眼婆娑地跟许译讲了候府的事。
许译捻着茶杯,慢慢晃动着里面的茶水,面前女孩时不时哽咽一下,晶莹的泪珠滑过白嫩的脸颊,落进水润的唇间,她那几分演技,早被许译看破了。
许译不明白那萧月柔对她究竟有多重要,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甚至不惜来求自己,还演戏演到他面前来了。
他嘴角牵出一抹笑,连带着幽暗的眸子都发出一丝光亮,他喜欢江浅这样子示弱,即便她是装的也好。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俯身,曲起食指,贴上了江浅的脸,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目光落在了那殷红的嘴唇上,他喉结微动,快速移开了眼睛,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冷:“既然江小姐如此哀求,那我就答应了,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情,江小姐要如何还了。”
江浅现在完全不敢看许译,他就像是一条正在吐信子的毒舌,让人胆寒,江浅缩了缩脖子:“许大人以后若有什么忙我能帮上,那我定当万死不辞。”
许译被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逗笑了,这么有趣的小东西,他怎么舍得让她死呢?
很快许译就找了几个郎中,等他的大驾到候府的时候,侯夫人被吓得要死,这位大爷不是侯府能招惹得起的,她诚惶诚恐地跪下,头上的步摇因为动作太大不住地摇晃:“许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我们侯府内院,您来怕是不妥。”
许译漫不经心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一堆人,眉宇间透着一丝不耐:“听闻世子小妾难产,我便找了几个郎中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眼神示意一旁的江浅,江浅心领神会,带着郎中就冲了进去。
跪在地上的侯夫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她是没想到这个庶女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请得动许译这尊大佛。
她憋了一肚子火,可现在却一点不能发作,她只能赔笑脸道:“难为许大人费心。”
许译端坐下来淡淡道:“确实费心了些。”要不是为了江浅,他可不愿这么大费周章,需要他大费周章的人,到如今都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