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江浅陪周以白看书看得晚了,今天在床上蜷了好久才起来,天气越发的冷了,她钻出被子就打了个寒颤。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这西苑也太破了些,而且她住的这个屋子有两扇窗户是坏的,一到夜里就感觉风从四面八方来似的。
江浅又穿了一件衣服,才出门去。院子里周以白已经在看书了,昨晚吹了一夜风,枯叶落了满院,他就坐在满地枯黄里,看起来比落叶更萧条。
江浅转身进屋拿了一件披风,给周以白披上,周以白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看书去了,江浅见他这样认真,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她想问周以白嗓子还有没有得治。
因为他这样认真,要是只参加秋闱就可惜了,要是能治好嗓子,那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以白察觉到了江浅的异样,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拿起一支笔写到:你怎么了?
江浅挤出一丝微笑,她张了张嘴刚想问,侯夫人身边的赵婆子就来了。
她站在门口,刚想迈腿进来又收了回去,她挥了挥手里的绢帕,示意江浅过去:“江家娘子,你们家大姑娘来了,夫人叫你去前厅迎客呢!”
江浅怔愣了一下,觉得奇怪,江敏好端端的来淮阴侯府干什么,她还没想明白,就被赵婆子拉走了。
周以白依旧坐在院子里,他看着江浅离开的方向,稍微一使劲,手里的笔就断成了两截!
“今天侯府可热闹,许都督也来了!”扶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周以白身边的。
他这一句话,让周以白脸色沉了沉,他丢下手里的书回书房了,他不喜欢在外面看书,他只是想让江浅一起来就能看见自己。
侯府前厅,江浅一路走来,看见了许多世家贵女,各个出挑貌美,整个侯府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看着情形,江浅一下就清楚了,这是侯夫人给周以鹤选世子妃呢!没想到江敏也来凑这个热闹。
不过在一群环肥燕瘦中,一道玄色身影十分引人注目,那一身肃杀之气,除了许译也没别人了。
江浅把头埋了下去,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没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
此刻许译正被人簇拥着在湖边赏莲,这个时节能有这么一塘子莲花,是耗费了大功夫的,要人工引水,时时呵护,劳民伤财。
赵婆子把江浅带到了正厅,江敏正陪着侯夫人说话,她今天穿得倒是十分雅致,见江浅来了,她立马起身,热络地拉起了江浅的手:“好久不见妹妹了,怎么还……胖了许多。”
她这倒是没说假话,江浅最近确实是长了不少肉,一来呢萧月柔经常给她送吃的,二来呢周以白挺挑食的,她又是个舍不得浪费的人,便什么都吃,现在长了一圈肉了,不过也是回到了正常体态,以前她瘦得叫人觉得走几步就散架了,如今长了肉,脸色好了,人看起来也精神了。
江浅微眯着眼睛看一眼侯夫人,又看一眼又反应过来了,侯夫人这是没看上江敏吧,这才把自己叫来应付。
果然此时候夫人开口了:“你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了,好好聊一聊吧,我也坐得累了,出去走走。”
江敏一听,脸色就变了,她这次来一趟可不容易,要不是魏氏递了几箱贡州珍珠,她是来不了今天这个百花宴的。
她松开了江浅的手,想追出去,谁料江浅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姐姐,妹妹好想你啊,陪我聊一聊吧!”
江敏嘴都气歪了,等侯夫人走远了,她才挣脱江浅的束缚,她不停地用手捋平衣服上的褶皱:“你知道这身衣服多贵吗?你拦我做什么?”
江浅也没生气,仍旧是一副笑脸:“侯夫人让你我二人聊聊,怎么姐姐不愿意?”
江敏不耐烦地瞪了江浅一眼,便直接往外走了,这次江浅没拦她,刚刚侯夫人在她卖侯夫人一个面子,拦住了江敏,现在侯夫人不在她也就没有拦她的道理,她既然这么想进侯府,也不知道她会做到什么程度。
江浅从前厅望去,侯府里处处挤满了人,世家贵女,朝廷官员,喝茶的喝茶,赏花的赏花,江浅忽然想起了萧月柔,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她胆子那样小,肯定是待在自己院子里,想到这里,江浅随手拿了几块饼子往后院去了。
东苑可比西苑气派多了,这里一草一木都很要价不菲,只是现在已经入秋,再名贵的草木都萧条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萧月柔一人,她手里的针线飞快地穿梭着。
“萧姐姐!”江浅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她闻声抬头,眼底露出几分温柔,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箬箬!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去赏花?听说母亲买了很多名贵的花。”
萧月柔声音都亮了些,实在是因为她心底苦闷,可是江浅来了,她也好受了些,至少有人还记得自己。
江浅像往常一样贴着她的肚子听了听,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这东苑有这么娇俏一朵美人花,其他花也入不了我的眼。”
江浅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她顺来的点心,她把点心递到萧月柔嘴边,萧月柔轻轻咬了一口:“真甜…”
她细细抿着嘴里的糕点,心不在焉道:“世子呢?可说看上谁家姑娘了吗?”
江浅摇了摇头,那么多姑娘,她都怕周以鹤眼睛看花了,说来也是奇怪,怎么淮阴侯府非要在这个时候,给周以鹤娶妻。
萧月柔努力扯出一丝笑:“想来哪一家姑娘都是不错的,不像我没什么本事,世子常常说月柔啊,你若是会赋诗就好了,你若是会下棋就好了…”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了远处:“不知道以后的世子妃是什么样。”
江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还想周以鹤会不会绣花,会不会缝衣裳呢,江浅蹲在萧月柔身前,将脑袋放在她腿上,像个孩子似的叫嚣道:“我就喜欢会绣花的姐姐,姐姐要是喜欢下棋就去学下棋,喜欢赋诗就去学赋诗。”
萧月柔垂眼看着江浅,用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呀,怎么越发没有个正形了,等我这孩子出生,怕是不能叫你姨娘,要叫你姐姐了,越发的像小孩子了。”
萧月柔嘴上这样说,但是心底却是高兴的,自她有孕以后,周以鹤便不怎么来看她了,倒是这个小姑娘,常常来看她,陪她说话。
江浅突然感觉手上一凉,萧月柔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戴到了江浅手上,这镯子是萧月柔一直戴的。
“姐姐这是做什么?”江浅想要取下来,她知道这东西的贵重。
萧月柔拦住了她:“你就拿着吧,这是我娘家带来的东西,不是什么好玉,我就是想给你点什么。”
江浅仰头看她,萧月柔眼角有颗小痣,她笑起来那颗痣也跟着荡漾,萧月柔是她见过最傻的女子。
她难道看不出自己是带着目的接近吗,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只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一点好处吗,她就这样把自己珍贵的东西给了出来,江浅摸着手腕上触手生温的玉,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她陪萧月柔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绕了小路,她不想走花园过,可这一绕路又遇到了不想见的人。
蜿蜒小路上,许译正在前面,他旁边没有了簇拥的人,甚至连个下人都没有。
许译已经看到了她,似乎就在等她过去,江月柔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她微微福了福身:“见过许都督!”
许译轻轻扫了江浅一眼道:“怎么不去看花?”
“不喜欢看!”江浅干脆地答到,她不想与许译周旋,便想侧身继续往前走。
谁知道这时候周以鹤跟过来了,他看见江浅在,眸色暗了暗,又转向一边的许译笑道:“都督,荷花宴可不能少了你,公子们在那边作赋你要不要去看看。”
许译看都没看周以鹤,他觉得很是无趣,可偏偏现在有个有趣的人,她似乎不大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他就更来劲了,他看向江浅:“江姑娘同去?”
江浅表面上笑着,心底恨不得把许译脑袋挖开看看,他到底是哪根筋打错了,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许译看了周以鹤一眼,周以鹤立马心领神会:“弟妹一起去吧!”
江浅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能点头答应了。
荷花亭中,原本是一派热闹,可大家看见许译之后都安静下来了。
江浅随意挑了一个边角坐下,这时一个着粉衣攒丝花裙的女子站了起来,她朝许译行了个礼:“听闻都督喜欢荷花,小女子也喜欢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前几日还作了一首曲子,都督可愿一闻。”
许译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那姑娘立马露出了笑,她来到古琴前坐下,一抬手,一曲悠扬便送了出来,婉转入耳,像是夏雨纷飞天,落在荷叶上的雨珠似的。
确实不错,一曲毕众人纷纷赞叹,她抿嘴一笑不管那些赞美,只问道:“都督觉得可好?”
在坐的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了许译,江浅也微微侧目,觉得这姑娘真勇,许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还不错。”
江浅瞥了瞥嘴,转过头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如此美人,他竟然只是觉得还不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这一幕正好被许译捕捉道了,他勾唇一笑又来了兴致高声问道:“江姑娘呢?你觉得荷花哪里好?”
这一问,在场的人都傻了眼,这可是许译,许大都督,统领全军的人,他竟然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这样的问题。
席上的众人纷纷朝许译的视线落脚点看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位姑娘。
江浅突然被点名,也有些无措,她干笑两声,看向许译,眼睛里都在喷火,她深吸一口气道:“荷花嘛,哪里都好,荷叶可作药用,莲蓬里有莲子,淤泥里有脆藕…”
本来大家以为许译点名的人是什么能人,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席面上传来低低的笑声。
江浅面色不改,继续说道:“《池州志》有言,天照十二年,大洪,农人无收,幸得田间有藕,方渡天灾!”
这是她前几日在周以白的书里看到的,当时只觉得天灾无情,农人艰苦,没想到今天倒是用上了,用在这里她觉得很好,说给这些贵族世家听,她觉得很爽快。
江浅笑了笑:“小女子实在浅薄,让各位见笑了。”
“江姑娘读的书倒是多,池州水患那年,正好我也在,被水患冲走的草屋三百二十五间,畜牲百余头,近千人流离失所……”许译平淡地说着这一切,眼波流转,那时候他还不是都督,他只是一个将军,带头抗洪,那年自己好像十八岁,一双脚被水泡烂了,可到后面他幸幸苦苦筑的堤坝,被别人抢了功劳。
那一次他还以为拖延灾情被降了职,而同他一起的文官,连升三级,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