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郭姑娘今日有功无过却被革职了，又做何感想？”
“愤怒，但不至于叛国。”郭清辉扪心自问了一下，是气到不行！
“只有愤怒，没有动摇？”易海仍是坦然，仿佛今日一切的结果他早已预料：“所以郭姑娘是无法体会到了。摧毁一个细作的信念很容易，不信任即可。不被绝对的信任，等于对他判了死刑。皇城司、机速房、边防各级谍报机构，三方掣肘、互相提防，圣上却是谁也不信。君臣失去互信，结果便是如此。如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宋辽夏哪一方的，圣上又如何会信。”
郭清辉向来承认易海是比他更优秀的细作，游走于宋、辽、夏之间，三面间谍，反复横跳，三方都混得如鱼得水。
但他们的身份特殊，无数次出生入死潜入敌方，换来的不过是猜忌，传回来的情报被反复排查，身边的家人亲友不敢深交，谁也不确定他究竟为哪一方办事。
“……”竟是这个原因，本应匪夷所思，郭清辉结合如今自身处境，又觉得无可厚非了。
此番突然革职，也是因为圣上已不再确信她的真正立场了？
——
二人离开江宁府大牢，马车被江敬川指引，又来到了秦淮河。
眼下英雄会正举行着，客栈爆满，城中也都是江湖朋友或世家子弟，他二人很容易被熟识的人认出来，这秦淮河便成了青年男女幽会的地方。
郭清辉刚被革职，实在没有心情游湖。
江敬川抱着郭清辉下马车上船，准备好好哄一哄现在很是失意的人：“既然已经无事一身轻，那这几日我们便好好休假，好好感受这''十里秦淮，金陵一梦''。”
皇帝这革职诏令虽然有失公允，但江敬川挺开心，姑娘家的，从事这个职业太危险了。
在江宁府这二十余日，不是郭清辉在忙着抓细作，便是江敬川东躲西藏，难得有这片刻相处的时间。
郭清辉哪有心情休假，开始找茬江敬川：“''十里秦淮，金陵一梦''，看来这金陵春梦一场，师叔很是怀念？”
江敬川已经不是当初招架不住调戏、未经男女之事的男人了，立刻搂住她，让她感受自己的爱意：“我怀不怀念，你会不知道？”
尤其如今是他即将离开江南回济云派，更是不舍郭清辉。
但父亲所言也有理，或许只有自己成了一派宗师，才能配得上她这功勋世家的小姐。
“啧啧，师叔如今是变了，我是问李阿善呢？人阿善姑娘在牢中都要见你一面哟。今日师叔怎么忘了顺路去看看你那老相好。”郭清辉按住江敬川撩拨的手。
江敬川每次听到李阿善的名字心情都不大好，尤其是为了配合站队吴昊，挑拨二人关系，抓了几次不堪的现场，都快对女人有心理障碍了。
幸好眼前有个抚慰心灵的小祖宗：“我的老相好只有你，你知道我与李阿善只是做戏，我只想见你不想见她，我都怕了这些西夏女人。”
“这些？哪些？”郭清辉眯眯眼，掐着江敬川的腰追问，“师叔从实招来。”
自然是船上还有其他西夏女人，吴昊妄图用其他美女拉拢他，除了李阿善，每日都有不同的美女在眼前晃荡。
江敬川赶紧揽上郭清辉，转移话题：“不提她了好不好？放过我。那不是春梦，是噩梦。”
郭清辉可不讲理：“那不行，我被革职了，还有一身火气要发泄，只能委屈师叔来受着了。”
江敬川自然是乐意受着的，又想起很快二人便要分开了：“清辉，我回了济云派，你会等我三年吗？我保证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掌门试炼。”
历届掌门，最快也需要三年才修完二十四个科目。但对他二人来说，三年则是一场不知结果的离别。
但知道她被革职了，不必再出生入死，便能安全待在东灵城了，江敬川也可以安心去完成掌门试炼了。
对不确定的事，郭清辉可不擅自承诺：“那不一定，看我心情。”
江敬川完全不清楚这祖宗的套路了，有些气恼，把她按在怀里：“你根本就没有心。早知今日便让我娘当众逼婚了。你不嫁我还想嫁谁，钱瑷？”
“师叔不要造谣，钱瑷的婚书我很早就退回去了。”郭清辉被堵着喘不过气，又补了一句：“师叔想娶我，是因为爱还是欲？”
“因为爱，也因为欲。我整日只想与你在一起，不想离开。”被欲望绑架了的江敬川，没有藏着自己的心思，把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那你不愿意嫁给我，是因为什么？”
二人已私定终身，江敬川仍是不知郭清辉的心思。
“我也没想明白人为何非要成亲，等我想明白再说。”
“……”江敬川算是彻底放弃说服这小祖宗了。
二人一阵耳鬓厮磨，江敬川也是没想到，自己是这么给她泄火的。
但二人分别在即，此刻又是分外失落与伤怀。
——
被革职了的郭清辉，第二日才意识到，秦风和暗卫都已听令撤离江宁府，处理西夏细作的善后事宜。
以她这到处结仇又结怨的性子，树敌不少，如今是同时少了耳目和手足，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一旦离开东灵城或者避剑山庄半步，仇杀她的人不会少，是以真的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毕竟保命为大。
好在英雄会总算结束了，她便又跟着东灵派众人回了苏州。
而江敬川也向父母履约，回了济云派。
少了帅师叔的东灵派，郭清辉感觉真的如出家了般，早课、敬香、值殿、扫洒，专心修道，心如止水，山上的日子突然变得宁静且漫长。
直到一道圣旨颁下。
“普天大醮？这是什么？”郭清辉整日东奔西跑的，没听过几堂课，并不知这道教中的法会科仪有哪些。
崇羽师傅解释道：“道教有普天大醮、周天大醮、罗天大醮等祭祀仪。道经规定，普天大醮供奉三千六百神位，周天大醮供奉二千四百神位，罗天大醮供奉一千二百神位。行仪之目的都是为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自从被革职，郭清辉便对皇帝阴阳怪气：“圣上要举办这么高规格的斋醮仪式，那龙虎山、青城山、武当山、茅山，都没轮到，反倒由咱们低调的东灵山承办？”
“表妹，圣上把普天大醮选在东灵派是为了表彰江南百姓在赈水灾、救疫病中做出的贡献。”接了旨的温凉玉解释，又调侃道，“咱们东灵派，尤其是表妹亲自坐镇的''江南第一财神庙''也立功不少。”
当初那借着财神庙显灵，东灵派确实给朝廷募捐了不少救灾钱粮，这个荣誉也是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