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你疯了吧你!”左御史被吊在御史台的大门前,狼狈不堪地大声喊道:“我可曾得罪过你?别以为仗着自己有些功劳,便可胡作非为!”
凌不疑一脸闲适地坐在正对面,看着左御史嘶吼的模样,淡淡地说道:“左大人若有疑问,不妨问问令爱究竟做了何事。”
那女娘被绑在一旁,哭嚷着道:“我、我不过是听从五公主的吩咐,去撞瑶成君一下而已。”
她哭得凄惨极了,“而且我都没碰着她,就自己掉进了水里!她、她根本就没事啊!”
凌不疑冷冷的说道:“吾妇无恙,是她有本事,若是换个人,早被你们推入水中了,被你们放蛇咬了!”
左御史怒瞪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这、这不过是女娘之间的玩笑而已,你为这么大点事打上御史台……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况且,那瑶成君不是安然无恙吗!”
凌不疑玩味一笑,“我也不过是在跟左大人开一个男人之间的玩笑罢了,左大人,你还手啊。”
“还、还手?我如何还手?!我是文官!”左御史看了眼自己被绑起来的双手,气急败坏地喊道:“凌不疑,你不要以为圣上宠爱有加,你便能为所欲为!此处是御史台,臣是御史中丞,上诏天地,下谏君臣!你若敢伤我,我定到圣上那里参你!让圣上秉公执法,治罪于你!”
“我不正是在秉公执法么。”凌不疑抬手接过了梁邱飞递来的茶,冲着一旁挥了挥手,便有人执棍走到了左御史的跟前。五皇子站在他身后摇了摇头,哀叹此人不中用啊。
袁慎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非但没上前打断,反而嘴角还隐隐可见一丝笑意。
“啊!别打了别打了——”被一击捶打在腹部的左御史发出一声惨叫,帽子都没稳住滚落下来。被连连杖打了数下的左御史终于看见了一旁的袁慎,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求助道:“袁大人,你身为廷尉侍郎,怎可见死不救啊!”
“我身为廷尉侍郎,自然要秉公办案,左大人放心,善见手中有本有笔,他打你一下,我记录一笔,打你两下,我便记一双。”袁慎说得理所当然,五皇子听了想笑,左御史听了想哭。
“……你是让他们继续打我吗?”
“是啊。”袁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非但要打,还要打狠些,他打得越狠,罪就越重。左大人,你再忍忍,善见已将此人所为一一记下,定会让廷尉府狠狠重判。”
凌不疑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就有劳袁侍郎了,阿飞,上茶。”
袁慎也不客气的接过茶杯,怡然自得的啜了一口。五皇子看得眼热,干脆也跟着坐了下来,朝小胖飞伸手道:“给我也来一杯。”
正当他们喝着茶时,左御史再度被打得嗷嗷叫,“凌不疑,戏弄瑶成君的又不止我家女儿一个!你为何总揪着我打啊……”
听这声音,似是都快哭出来了。
守在一侧的梁邱起回答了他的疑问,“其他七家大人都已经教训过了,放心,我家少主公做事向来公平,绝不厚此薄彼。”
说罢,他拍了拍手,便见一溜串的人被拖了过来,左御史登时傻眼了。
看着这一串被堵着嘴披头散发犹如犯人一般的七家大臣,袁慎都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番凌不疑的胆大妄为。
凌不疑眼都不抬一下,直接吩咐道:“把他们几个拉着绕城一圈,今天务必让全都城的百姓都知道,不教好自家孩子,这就是下场!”
直到人都被拖走了,左御史才反应过来,不死心道:“袁大人,你可都听清楚了?此案关系甚大!涉及……八家大臣!”
“我都记下了,七个。”他叹息般感慨道:“罄竹难书啊……”
凌不疑不以为意的让阿飞续茶,“我已经查明这七家大臣皆有贪赃枉法之举,证据稍后便转交廷尉府再审。”
“放心,漏记他们一项罪责,我就改名叫袁善良。”袁慎心中摇头叹道,狠,果然还是凌不疑更狠。
“可这都是五公主指使我们干得。”从地上苏醒的女娘带着一丝哭腔说道。
左御史如梦初醒般连连点头道:“对!这都是五公主指使的!凌不疑,你不敢找五公主的麻烦,把责任都推给我们!你这是畏惧权势!贪生怕死!”
凌不疑丢下杯子,起身大步走到左御史身前,他畏惧的瑟缩了一下,“凌、凌不疑,你又要干什么?!”
凌不疑一言不发,想起今晨在得知了此事后自己心中的恐慌与愤怒……呵,五公主,他怎会忘记这个主使者?但这些帮凶,亦不能轻饶!
他猛地一脚踹在了左御史的腿上,非但令他痛呼出声,也令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女娘吓坏了。
“五公主那边我自会照料,不劳左大人操心。”说完,凌不疑转身走出了御史台的大门。
“我的腿断了——”左御史哀嚎不止,“凌不疑!我不会放过你的——”
没有理会左御史与他的女儿,凌不疑问道:“五公主那里可安排好了?”
梁邱起沉稳地答道:“已经好了,定会让整个都城之人都知晓五公主之事,令小越侯彻底颜面扫地。”
凌不疑微微点头,深邃的眼底闪烁着幽暗的色泽,犹如吞噬了光源般,深不见底。
——
夜幕深沉,一架马车停在了五公主府前。
五公主从马车内走出,看上去状态尚可,更是毫无反省之意。她正要进门,却见曹常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耐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曹常侍挂着微笑说道:“圣上吩咐老奴,要亲眼看着公主回府,请吧。”
五公主却自信满满地说道:“父皇和母后怎舍得关我那么久,无非是想在气头上吓吓我罢了。”
曹常侍平静地说道:“圣上吩咐老奴一定要盯着公主回府,足见圣上的决心了。”
他很喜欢瑶成君,她不似一般人看他们这些阉人都是带着异样的目光,她的眼神总是平静的,一视同仁,这令曹常侍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尊重。况且瑶成君在宫里从不招惹事端,除了操持皇后的寿宴之外,也只有在凌将军下朝时才会命人送上一碗热汤替他暖身,备的多时也会给圣上与皇后也送些。偶尔,他这个阉人在有空时,她也会吩咐人多倒一碗直接递给他。
然而这样聪慧善良的女娘,却一再的被人刁难。曹常侍只是文帝的随侍,他做不了什么,但也能在某些时候表明自己的态度。
五公主被他的话弄得恼羞成怒,张口便道:“笑话!你个阉人敢对本公主如何?!”
曹常侍面不改色地说道:“老奴虽是阉人,身后却站在圣上,这骨头就不软了,这身子也就不残缺了。该办的事,那是一定要办好的。五公主,请吧。”
五公主不屑地撇了撇嘴,带着侍女一同踏入了公主府的大门。然而下一秒,映入眼帘的那一幕令她惊呆了。
只见十个蒙着白布的担架整整齐齐地摆放成两排在大门前的地上,五公主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蒙着白布的影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颤抖着手掀开了一张张白布,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身后大门被重重关上,门外还传来了曹常侍宣读文帝口谕的声音。
“无德幕僚,挑唆公主行为不端,论罪当诛!圣上圣训道,五公主身属皇家,切不可再任性妄为了。身为公主,既当得起国民食邑,就该为天下表率孝道。若公主仍不懂反省自身,日后死的就不止是这些幕僚了。”
“孩儿……谨遵教诲……”五公主终于知道怕了,她既心痛于幕僚的惨死,又惧于文帝的威仪,不敢再如先前那般猖狂。
她从往日的虚荣中清醒了过来,而代价……便是这些‘幕僚’的命。
奉命而来的梁邱起骑在马背上,站在公主府外的暗处观察着里头的动静,直到听见了五公主凄厉的哭嚎后,他才策马返回了凌府。
——
因宣后卧病在床,故而夕辞并未直接辞行,而是先留了下来陪她叙话。正与她闲话时,翟媪惊慌失措的小跑了进来,“不好了,皇后,十一郎惹恼了圣上,圣上要在宣明殿责打十一郎呢!”
夕辞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见状,宣后连忙唤道:“媖媖你别急,小心点,先问问情况!”
“我知道了,皇后!”她顾不上失礼不失礼的,提着裙角便迅速跑向了宣明殿。待她赶到殿门外时,曹常侍正在门口来回张望,急得不行。
“瑶成君,你可来了!”他忙拉住她说道。
“曹常侍,你可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令十一郎惹恼了圣上?”夕辞的呼吸微微急促,一路跑来鬓发也有些乱了。
“凌将军他把算计你的那些女娘的八家父兄,都给打了!”
“什么?!八家?”夕辞几乎惊呆了,这、这也太快了吧?她不可思议地说道:“他上午离宫的时候也不早了,到这会儿还不到晚膳的功夫,八家都给打完了?”
“是啊。”曹常侍也是哭笑不得,“有些是写了帖子请过来打的,有些是路近,上门打的。你说这凌将军……圣上都依着凌将军的请示,从严处罚了五公主,五公主府上的幕僚那是一个也没放过。可凌将军还是不领情,非要亲自去教训一通。圣上大发雷霆,你看,凌将军此次怕是难逃一劫了。”
夕辞却笑了,“还是他动作快,我本想等出宫了,再亲自上门去讨教一番,没想到他都替我做完了。”
曹常侍那个愁啊,“瑶成君,你就别添乱了,这凌将军越过圣上滥用私刑,这难道对吗?”
“圣人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夕辞笑道:“难道不对吗?”
里头的文帝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闻夕辞之言,不高兴地瞪了眼地上跪着的某人,怒道:“行了,有什么不满,都进来说!”
夕辞这才意识到,这门……不隔音呢。无奈的看了曹常侍一眼,夕辞理了理裙摆,从容不迫地走进了殿内。凌不疑跪在中央,两边站在三皇子与五皇子。她平静的走过去,十分自然的跪在了凌不疑的身畔。
三皇子本是在外头陪着程少商用完了午膳后难得有空和她一起闲逛,却在收到了凌不疑打人的消息后,有些心急地进了宫。若非程少商才出宫不久,她都要跟着一块去了。她担心的不是凌不疑,而是她妹妹。虽说凌不疑这回干得漂亮,不过后果大概……可能……也许挺麻烦的。
被送回家的程少商站在门口目送三皇子骑马远去的背影,心想,希望凌不疑能顺利过了这一关吧,不然媖媖怕是要担心坏了。
此刻三皇子正站在一旁,心中也是无语,凌子晟是这般冲动之人吗?关键是你打也就打了,做什么还砸御史台?
夕辞也暗自思忖着御史台如此重要的地方,凌不疑不该是如此冲动之人,他明知不可为却为之,必然是有所目的。
文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二人来回点了点,气道:“你说说,明日御史台御史大夫就要参上朝堂了,怎么办?啊?怎么办!”
“朕让你去调查他们有没有贪赃枉法,你倒好,拿到了证据不说,廷尉府尚未定罪,谁让你自己先动手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朕啊!”文帝又气又愁,这下被那些朝臣抓到把柄,还不得往死里参他?
这不省心的竖子,就不能让他松口气!
凌不疑一声不吭,夕辞看了他一眼,叹道:“陛下,子晟只是一时冲动,怪我没看好他,让他抢先做了我该做的事。”
文帝差点没被这话给气得倒仰,“感情你还在遗憾自己被抢了先?!这是重点吗?啊?这竖子众目睽睽之下将八家大臣都打了,拉着人游城不说,还把左御史吊在御史台门口打!你一个女娘,莫非也想这么干?!”
夕辞一脸无辜,“可老师说过,若有人对付我,就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不是被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也伸过去让人打。”
文帝顿时头疼不已,捂着头呻吟不已,“秦兄啊秦兄,你这教的是个女娘啊!女娘!怎似与竖子一般!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