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屈服了,打开了飞船的自动驾驶。躺在舒适的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灵摆,自那以后,它就再没发过光,只余下一个一直萦绕在我耳边的念头:我究竟是谁?我又为何会失去记忆?
“会找到答案的。”
我这样安慰自己,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寻找影军的基地。雷王星的飞船配有高级的信息处理器,我在显示屏上发现一个名为“光族信息中心”的大型网站。一番搜寻后,发现影军近期最大的活动是受雇前往一颗名为“萨兜星”的超小型星球上参与某起战役,距离我目前的坐标算不上很远。花了几天时间,我终于抵达了那里。
远远的,透过飞船的玻璃,这颗星球的停机港口早已被摧毁的面目全非。四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阳光被厚厚的云层笼罩,显得这里无比昏暗。无奈,我将飞船停在一片较为空旷的原野上。从飞船上下来,翻过一个小山头,却看到一幅触目惊心的光景:满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的尸体,一栋断井颓垣的房屋上燃着大火,正冒出滚滚的黑烟。尖叫声,哭泣声。突然,房梁被烧断,高高的预制板逐步坍塌,就要砸下,而正下方不偏不倚,正好有一个断了一条腿,士兵模样的男人。我能做什么!
我右手蓄起元力,变出一条长长的藤鞭,卷住那个男人的身体,猛的抽了回来。
“啊——”
他摔落在地,伤腿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没事吧!”
我连忙去查看那个男人的伤势,他的腿已经坏死好一段时间了,必须要切除。看着那人痛苦的神情,我当机立断敲昏了他,救人要紧。
我把人转移去了一棵较为安全的树下,手术结束了,中途这人不堪疼痛,醒来过几次,又不断昏迷过去。
我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不断奔跑着,只有还剩一口气的,几乎都被我从死神那里抢了回来,即便如此,活下来的人也寥寥无几。我存货的草药也早已见底。
我疲惫地躺在了草地上,一摸口袋,忽然发现还剩下一小瓶修复剂,我有些欣喜地爬了起来,那些四肢残缺的人有救了!
正当我奔回那棵栖息着所有伤者的大树下时,却发现他们正扭打在一起,准确来说,是那个我第一个救下的士兵被其余人围殴了。
“冷静一下,大家,发生什么事了!”
我急忙想要上去解围,众人见是我来,纷纷让出一个口,为首的人虽没有松开揪住那男人的手,可也停了下来,向我解释道:
“就是这帮影军!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的女儿,她才五岁!你们这帮畜生!该死!”
说罢,那名愤怒的父亲就要戳瞎男人的眼睛。“
影军?你是影军的人?”
我立刻制止住了那名父亲的动作,
“抱歉,先生,我有话要问他。”
我把那个拇指大的修复药剂交于那名父亲,
“请相信我,我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不过在那之前,作为治疗你们的报酬,把他交给我几分钟,我有想要知道的事情。这是我自己制作的药剂,一滴即可修复断肢,把它用在那些需要的人们身上吧。”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士兵,最终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拿着瓶子退到了一边,将位置留给了我。眼前这名影军只是颓废的瘫倒在地,刚刚遭受攻击时他也没有任何的反抗。
“你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吗。”
我冷冷地问道。面前的男人眼神早已死去,可嘴还硬着,
“少在这假惺惺的了,想从我嘴里撬开什么情报就尽管来吧!”
“为什么要参加这场战争。”
“呵。”
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事情,男人嗤笑一声。
“为什么?我能有选择吗,我们这群雇佣兵,不过为了混一口饭吃,上面的命令,我们有拒绝的权利吗?亡命之徒,谁又比谁高贵。杀人,不过是我们的家常便饭,如果不去战斗,那么死的人就是我。”
“可你刚刚,没有反抗。”
“……”
仿佛戳中男人的痛处,他不再叫嚣。
“你并不认为这是对的,你在痛苦。”
我将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滴滴鲜红的血珠顺着锐利的刀锋滑落,男人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脸色唰白,瞳孔骤缩,呼吸微滞。我抽回了匕首。
“感受到了吗,你与兵器的区别。它是冰冷的,而你还有温度;你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可又会因伤害他人而感到动摇;你恐惧死亡,却又无法对一位被自己伤害过,正要夺走自己生命的父亲作出反抗;因为你是人,你的心脏还在跳动,你还没有泯灭良知。”
我的声音柔和起来,
“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男人开始剧烈颤抖,他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
“我看见,我看见那个女孩,才到我膝盖那么高,她还在呼喊妈妈……但是队长……队长把她的头……血,血,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待不下去了,我要离开,离开这里,我要回家!放我回家,妈妈……”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哭嚎之后,男人逐渐平静下来的身体,
“……你想知道什么。”
“影军的基地,我的弟弟和妹妹都被抓走了。”
他沉默片刻,才回答道:
“很抱歉,我不知道,那是机密。我只是最底层的雇佣兵,不过拿来填补人数的缺口。如果只是成为雇佣兵,硅基星的交易所就可以报名。你的家人,很可能是被上面看中,有天赋的孩子。他们会被洗去记忆,接受训练,最后成为士兵,加入军队,投入更大的战场。再多的,我也无从知晓了。”
我沉默了,洗去记忆,投入战争。这不该,不应该是他们的未来!我攥紧了拳头。
“我曾经,也有一个妹妹,她笑起来的样子最可爱,我会在那里再见到她吗?不,不对,我的归处,终究和她不一样,我早已罪孽深重……”
男人悻悻苦笑着。
“谁知道呢,那就忏悔吧,或许,就能得到救赎了。”
我变出一朵白菊,塞进了他的手里,男人怔怔地盯着手中洁白无瑕的花儿,
“谁会愿意救赎我呢?神吗?”
“没有人能救赎你,除了你自己,那种一生都从未回应过你的东西,到死还有祈求他的原谅,不就太可悲了吗?”
我站起身来,不远处曾是父亲的男人提着一把长刀走了过来,地上的那人张开了嘴,发出一声弱无可闻的感叹:
“谢谢你……”
父亲刺穿了他的心脏,鲜红的血溅上那朵白菊,他浑身颤抖,手却紧紧攥着花茎,两行清泪,自他眼角落下。
他停止了呼吸。
阳光终于冲破了云层的阻挡,天亮了。
愿战争不再,愿和平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