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坐在轮椅上的公孙明,被和尚紧紧盯着的谢安安,以及跟在和尚后头出来的一帮随从皆沉默了。
偏和尚还毫无自知地伸手抓住谢安安的袖子,一副乞怜撒娇的模样晃了晃,“安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身后一帮随从终于反应过来,抬头的抬头,咳嗽的咳嗽。
唯独公孙明,无奈地笑了笑,视线掠过和尚揪着谢安安衣袖的手,道:“范无极,你吓着安安了。”
“放你娘的气!”
漂亮和尚范无极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霎时一瞪,粗声粗气地朝他吼道,“我家安安姐姐才不会被我吓到!你这老狐狸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说着,又皱了皱眉,满脸的不满,“你怎么还不滚?是不是要我请你滚?!”
也不等公孙明说话,手臂一抬!
那帮随从当即上前,围住了公孙明。
公孙明眼底戾色一转即逝,旋即再次笑开,却看向谢安安,“安安。”
谢安安今日本是应着公孙明所求而来,自然不能任由他真的被范无极赶出去。
便道:“范无极,莫要胡闹。”
若是公孙明说这句话,多半得到的回应便是范无极更加不堪入耳的脏话回击。
可听到谢安安的声音,貌美如玉的和尚顿时一副乖巧听话的神情,认真点头,“嗯,我不胡闹。安安姐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放开那老不要脸的!”
“……”
随从们对视一眼,又纷纷退开。
范无极拉着谢安安的袖子就把她往前头带,一边高兴地说:“安安姐姐,你今日来得太凑巧啦!无相楼今日开鬼市,各种新鲜有趣的玩意儿都有!我带你去逛逛!来,快来呀!”
一众随从看着自家主子跟一只展开红翅膀的花蝴蝶似地在这位小女坤面前极尽显摆,面面相觑后,也都赶紧跟上。
无人在意……落在后头的公孙明。
他低低一笑,转动轮椅,在黑暗再次掩盖红光之前,进了里头。
眼前霍然出现的是一栋足有九层之高的前朝制式高楼,飞檐黑瓦雕梁画栋,楼阁外挂的却全是大红的灯笼与同色的长绸。在黑瓦黑墙黑夜的映衬下,不显喜庆,反浮诡丽。
公孙明转着轮椅跟在最后,看眼前这独立于京都城三道九流之外,通阴阳、判红尘的无相楼,一双黑目被映得半血半幽。
无相楼又名红楼,传闻是因为新一代楼主范无极是个极爱红色儿的,所以才将赫赫有名的无相楼里外装饰得跟秦楼楚馆似的。
可公孙明却知,那红,是为了掩盖无相楼里外,那汨汨氤氲久缠不散的血腥气。
而所谓的无相楼搂住范无极,表面看着是个和尚,实则……有个外人不为知的称呼——彼岸曼陀。
妖冶貌美,却勾魂夺魄。
若说无相楼是黄泉路上的鬼门关,那范无极,就是这阴阳两岸上索命纳魂的无常鬼。
京都城面上的底下的,只要进了他这地界儿,就没人敢造次。因为,敢不守规矩的,都被他杀了个干净。
除了一人——谢安安的师父,逍遥子。
当年发生什么他探听不得,却知道,范无极这个满手都是血的七情绝尽之人,对谢安安,是真心实意地喜欢。
“安安姐姐,你今天穿的这身,一看就是为了来瞧我的,是不是?看,咱俩一个色儿呢!嘿嘿嘿。”
范无极比谢安安不过才小一岁,才从少年趋于成熟的声音在与谢安安说话时不自觉地提起,还带着几分虚假的天真与青稚。
公孙明抬头,便瞧见范无极拉着谢安安妃色袖角,兴奋地晃动,偏过来的侧脸,在红光渲染下,一片靡丽幽魅。
谢安安笑了下,不知说了什么,范无极高兴地哈哈大笑,拉着他从无相楼敞开的大门走进去。
楼边两个一黑一白相貌一致不过七八岁的齐发帘圆脸少女,恭恭敬敬弯腰,朝谢安安行大礼,“见过谢女坤,无量福。”
谢安安弯了弯唇,朝她们浅浅回以道家礼,“天尊赐福,昼娘,夜娘,别来无恙。”
两个少女又齐刷刷弯眼如月牙,那如出一辙的动作笑容神态,仿佛两个一模一样的木偶,纤毫一般。
让人望之不觉可爱,只觉森然。
范无极已经不耐烦地将谢安安往里头走,一边说。
“安安姐姐,从这边走。一楼今儿个没啥好玩的,都是些地上头人家拿来的破瓶子破石头,没能入眼的。走走,咱们上二楼去,二楼今儿个是海市,有南海的鲛人,东海的壳子,还有许多海底捞的花石头,咱们去挑一些,串成串儿,每天扔着戴!”
谢安安走了进去。
公孙明转着轮椅,停在底下,看了眼那层层分明的黑色台阶,红光铺染,若血色蔓延。
无奈一笑,一拍轮椅。
那原本圆轱辘的车轮,忽然发出机关作响,支架撑开,不一时,便化作两只大脚,稳稳地朝前一跨,带着公孙,踏上了那台阶。
等到门前,又再度往内一缩,一阵‘咔嗒’声后,化作轮毂,落回地面。
门边,黑白两位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一模一样的四只眼睛里,黑瞳测测,诡异慑人。
公孙明也不在意,转动轮椅,越过大门。
进了楼里,便瞧见一楼大堂内,来往全是人影,却鲜少有露出真面目的。大多数不是戴着斗篷就蒙着面纱,摩肩擦踵,比之京都城中最热闹的上元节之喧闹,也不遑多让。
他抬起头,朝上方看去。
无相楼内里乃是挑空如藻井的设计,自二楼起,便成螺旋式上升,盘结到最后,以九楼顶为封,最上方,巨大‘卍’字莲花印,是多年来一成不变的刺目庄肃之辉。
“公孙先生,我家主人请您过去。”这时,方才跟在范无极后面的随从跑了过来。
公孙明点了点头,那随从便推着轮椅,从人群后方的摆摊贩空出的墙壁缝隙中间将公孙明快速推了过去。
一直到西南角,停在一架升降梯前。
这是无相楼的升云梯,唯有范无极可启用。
公孙明刚到,便见范无极站在宝相纹的梯子里,一脸不高兴地对身旁的谢安安埋怨道,“做甚要等他!他来求我办事儿,爬个楼还能累死他?安安姐姐,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他不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