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红顶彩帘的软轿平平稳稳地抬过巷口落花纷纷的杏花树下。
雀儿走在轿子边,不解地问:“姑娘,怎么这回这样快就出来啦?”
轿子中,思烟拧着眉头,片刻后,对外道:“雀儿,再帮我给姜大郎送一份请帖。”顿了下,声音低了几分,“别叫冯妈妈知晓。”
雀儿瞪了瞪眼,随即小声应下,“是。”
朱门小宅内。
翠柳儿已急得头顶上攀着的钗子上的柳叶全翘了起来,抓着朱儿的胳膊问:“怎么回事儿?”
朱儿也是小脸煞白,额头汗意津津,看向已站起身的谢安安道:“我方才想拿思烟带来的金鱼糕去给她吃,结果刚到那孙杨家院子外头,就听里头一声尖叫!”
谢安安眉心微蹙。
朱儿的脸又白了点儿,“我进不去,就落脚在那老槐树上,发现小紫竟化作了魑魅之形,在吸食那孙杨的魂体!”
“啊!”翠柳儿轻呼一声,“她疯了?她这是在干嘛!”
桃桃担忧地转过脸,瞧见谢安安的神色,轻轻地碰了下她的手背。
谢安安轻呼出一口气,却没说话。
朱儿继续道:“我急得不行,正想喊她。谁知,却有罡风从北而来,几个道人直入孙杨家中,数十道符咒下去,直接将小紫收了起来!”
桃桃温柔的眼里现出愕然,“是何处的道士?!”
翠柳儿也急了,一双杏眼中绿芒毕现,“数十道符咒!小紫可有受伤!”
朱儿摇摇头,“我看不清。小紫当时整个状态都不对,被强行收起的时候还是魑魅之态。我见那些道人将小紫收进一个玉壶里头,便想追上去将小紫抢下来,却被……”
她说着,抬起手臂,拽起袖子。
细白的小臂内侧,赫然一道降妖符!
桃桃与翠柳儿大惊,立时扑了过去!
朱儿身子一软,倒在了桃桃的怀里!
“朱儿!”
翠柳儿焦灼地伸手,刚碰上那降妖符,符咒上便冒出一道金光!
‘呲’地一声,将翠柳儿烫得一缩!
谢安安走了过来,擒起她的手指看了眼,见到翠柳儿的指尖已被符咒侵蚀发黑,剑指并拢,顺着她的手指缓缓朝外,口中低念咒语,最后在发黑处用力一滑。
疼痛骤消,黑迹瞬间散去!
翠柳儿抱住手指道了谢,又看向面如白雪的朱儿,和她手臂上黑色的降妖符。
咒力如同龟纹,顺着朱儿的手臂一点点地朝上皲裂蔓延!
“师姐,这降妖符好生厉害!”
谢安安蹲下来,再次执起朱儿的手腕,剑指悬空停在那符咒之上,微微阖目,念声如吟唱般,起咒。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咒声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三遍过后,谢安安原本并起的手诀忽然张开,迅速变换出数个手诀。
一道金色罗盘状的符咒,倏然虚空悬浮在那降妖符之上,缓缓转动。
谢安安再次并拢指尖,轻念咒语。
金色的罗盘符咒寸寸下压,那降妖符如藤萝伸展的咒力,开始明显回缩!
朱儿痛得浑身发颤,死死地揪住桃桃的手臂,额角冷汗淋漓!
翠柳儿心疼地跪坐在一边,不断给她擦汗擦眼泪。
朱儿哭着看向神色平静的谢安安,“师姐,都是我的错,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小紫被带走了……”
“你都受了这样的伤,怎么是眼睁睁?别瞎说!”翠柳儿轻斥了一声。
抱着朱儿的桃桃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能收复小紫魑魅形态的道人,法术可见一斑。你被打了降妖符还能逃脱回来,已是极好的了。师姐不是一直教我们要先以自身性命为要紧么?没事,别哭。”
朱儿却更难过了,“不知小紫会不会出事,我……啊!”
谢安安的剑指微微抬起,再次往下一压!
金色的符咒骤然落下,盖在了那降妖符上,复杂而古老的符文开始急速转动!
降妖符黑色的符文如水纹般在朱儿的胳膊上扭曲晃动,咒力之间的对抗几乎将朱儿的魂体撕碎!
痛得她止不住地凄声尖叫!
谢安安忽然抬起另一手,在朱儿的灵台上轻轻一点。
同时翻开剑指,又一次狠狠按下!
“砰!”
扭动的黑色符文猛地往上一蹿,拱起如伞盖的金色符咒,然后炸开,消散!
朱儿猛地抬头绷直!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谢安安散开剑指,金色符咒自朱儿手臂消失。
“朱儿!”
翠柳儿赶紧上前,按住她的额头,感受到灵台处魂魄的安稳,这才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桃桃将朱儿抱起来,对站起身的谢安安道:“师姐,我送朱儿去休息。”
“嗯。”谢安安点了点头,摸了摸朱儿冰冷的面颊,温声道,“让她好生歇着。”
桃桃点头,抱着朱儿进了西厢房,抬头,便看正对拱桥的窗户边点着的四盏颜色不一的魂灯,紫色的那盏,还泛着莹莹的光火。
微松了口气。
“师姐,我也去!”外间传来翠柳儿的声音。
“呱呱!”厢房门口,传来叫声。
桃桃转脸,不见身影,笑了笑,柔声道:“师姐一定会救回小紫的,别担心,瓜崽。”
“呱呱!”
……
嘉会坊,孙杨家门前。
一群街坊正围在门外指着里头交头接耳。
谢安安走过去,往里看了眼,问身旁一个拎着菜篮子的老妪,“大娘,这是发生了何事?”
老妪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是个长得极俊的小娘子,讶异地瞪了瞪眼。
谢安安朝她笑了笑,“三日前,我曾在孙秀才手中订了一幅画,说好今日来取。”
老妪了然,随即又一脸可惜地摇头,“那你那画怕是拿不着了哦!”
“怎么说?”谢安安神情温和。
老妪放下戒心,指了指里头,“孙秀才喝多了酒,醉倒在家中,犯了疯病,如今已是脑子不清醒了!”
“厥症?”
“可不!我亲眼看见的!哪!你自个儿瞧!”
谢安安转脸,便见前头围在门口的一群人哄叫着纷纷后退。
门内,披头散发的孙杨冲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把劈柴的斧头,原本憨实朴素的脸上一片狰狞!
恶狠狠地朝底下喊:“臭娘们!老子砍死你!”
“哎哟!真是造了孽了!”站在谢安安身边的老妪虚空拍了下手跺脚,“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间疯了!”
谢安安静和的眼眸中微光轻闪。
这时,孙杨又抓着斧头朝最近的人砍去!
原本看热闹的人吓得不行,惊呼着抱头四窜!
站在谢安安身边的老妪也急急地后退离开,一边还朝身旁人道:“他家春荷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回娘家都这许久了,居然一点也不惦记!真是……”
“快别说了!”旁边那人摆了摆手,“男人成了这个样子,以后他们母女还不知怎么过活呢!”
“哎对了,秀娘那孩子去哪儿了……哎呀呀!”
后头,孙杨举着斧头大呼小叫着冲过来,提着篮子连走路都不利索的老妪当即拔腿就跑!
孙杨蹦蹦跳跳地追了过去。
谢安安站在原处,朝孙杨跑走的方向看了眼,走过去,跨过腐朽的门槛,进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