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儿与桃桃却没有理那女鬼。
两人迅速来到谢安安身边,桃桃执起谢安安的右手,左右翻开,瞧着没有丝毫鬼气侵染的痕迹,还有些不放心,抬到鼻前轻轻地闻了闻。
轻嗅的气息瘙痒了谢安安的手背,她倏地笑开,蜷起手指,朝两人道:“无妨,我方才所用乃是净心咒。”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翠柳儿顿时呼出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埋怨道,“师姐也太冒险了,便是净心咒,也不该拿自身做引,若是一个不慎,被这恶鬼侵身,伤了神魂该如何是好?”
谢安安弯了弯唇,拍了拍桃桃的手背,收回手指,道:“此鬼虽恶,却并无煞气。”
恶鬼无煞,说明并未伤过人性命。
翠柳儿顿了顿,还想说什么。
桃桃却柔声笑道:“师姐的功力越发精进了,竟已能无咒做术。”
翠柳儿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净心咒,师姐果然是不曾念咒!
顿时满脸喜意,“师姐!真的!您又厉害了!太好了!”
谢安安顿时失笑出声,摇摇头,转脸看那香炉上飘起的女鬼,清声道:“你可知你是谁?”
女鬼愣了愣,瘆人的鬼眼中一片茫然。
翠柳儿又皱了下眉,“不记得了?莫非是新鬼?”说着自己就摇了头,“新鬼也鲜少有不记红尘事的,除非死后魂魄受损……”
募地抬眼看向谢安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师姐以身做引,是想用生人之气,在驱散恶气时能护她剩下的魂魄周全!师姐是何时看出她魂魄不全的?”
那样浓郁的鬼气包裹,连魂体都显现不出来,师姐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谢安安笑了笑,并没说话,食指屈起,在紫金香炉上轻轻一扣。
“当。”
女鬼倏然缩回香炉之中,她将香炉端起,又朝院子里唤了一声,“小紫。”
“呱。”
一声蛙叫,一个紫色的圆纸团被丢了出来,咕噜噜滚了几圈,撞到台阶边,停了下来。
小紫皱巴巴的无面孔脸蛋正朝上。
“……”
短暂的寂静后。
谢安安抿起嘴角,忍俊不禁地撇脸看别处。
桃桃弯起美丽的眼睛。
翠柳儿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紫,你也有今日!”
“!”
小紫‘砰’地跳起来,皱成一团飞到半空,愤怒地抖动着手臂指翠柳儿,“翠柳儿,你别太过分!”
伸出的手臂,肉眼可见的从褶皱到舒展。
翠柳儿眉头一挑,转脸看她,“嗯——?你说什么?”
小紫一抖,一下蹦到谢安安的肩膀上,往后藏了藏,委屈巴巴地小声嘀咕,“你们都欺负我!”
谢安安忍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随我走一趟。”
小紫立马精神百倍!
“师姐要去何处?”翠柳儿问。
谢安安笑道,“去孙家。不是说有个孩子有凶险么?”
“!!”
翠柳儿这才想起来,重重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师姐,快快!我带你去!走!”
说完,化作一根碧绿的柳条,细细长长地顺着谢安安抬起的食指缠绕几圈。
荧光一闪,一枚青翠欲滴的柳叶从顶端翘起。
翠柳儿的声音从里闷闷传出,“师姐,走!”
巷口的杏花飘飘洒洒,谢安安走过树下,浮风掠过,枝叶簌簌。
夜里软笑绵绵歌弦靡靡的平康坊,此时仿佛烟花散尽,空余了一片近乎苍凉的寂静。
华美的宫灯熄灭,精致的楼门紧闭。
偶有路人经过,也不过三俩晃晃悠悠大唱梦生的醉客。
谢安安越过醉醺醺的行人,疾步走过一间挂着八角宫灯的富丽的三层小楼前。
微微摇晃的宫灯底下,是巨大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洒金大字——环采阁。
“叩叩。”
一主一仆来到楼前,为首的主子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环采阁’三个大字,然后神色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跟在后头的随从立时上前扣响了紧闭的楼门。
好一会儿,一个满脸倦意的龟奴打着哈欠打开了门,张口便是,“贵客恕罪,环采阁白日不接客。”
仆从朝他看了眼,将手里的帖子递过去,不客气地说道:“去告诉冯妈妈,我家主子应了思烟姑娘的帖子,前来赴约。”
“啊?”龟奴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打开帖子一看。
上头赫然写着‘姜远’两个字。
顿时困意全消,惊疑不定地朝那后头的主子看去,“是……姜大爷?”
姜远,国子监祭酒府上嫡长子,丽春院已故头牌杜鹃的恩客,姜大郎。
闻言冷笑一声,“知道是大爷我,还不快去通传!”
龟奴当即打了个激灵,连忙让开身,忙不迭地朝里迎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姜大爷恕罪。快请里面坐,小的这就去通传。您里面请,里面请。”
白日的环采阁内还有一股前一夜尚未散去的热闹气息,只是这气息归于尘嚣,只叫人莫名觉得似那花蕊极尽烂漫后落入尘埃后,有种渐渐腐朽化泥的悲意。
姜远不耐地扇了扇鼻息。
龟奴用袖子擦了擦桌椅,小心地请他坐下后,又吩咐早起洗刷的小丫鬟给上好茶,然后便忙不迭地朝后院的二楼最东边,独属思烟的厢房跑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姜远便来到这间厢房的门口。
门边站着个不过十来岁的俏生生小丫头,见着他便行了一礼,然后对门内道:“思烟姐姐,姜大郎君到了。”
里头响起一道娇软缠人的声音,“请进。”
姜远挑了挑眉,抬脚进了门,便瞧见,平康坊赫赫有名的花魁娘子,侧身站在半开的菱花窗边,手里提着个小水壶,正在往窗台上摆着的一个光秃秃只有土的小花盆里浇水。
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先弯起了那双媚人的眼睛,然后放下水壶,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奴家思烟,见过姜大郎君。”
说话时,房间内浮起一股清甜的香味,不似他寻常在丽春院常闻的那股甜腻香粉,仿佛是什么果味儿。
他低低啧了下舌,垂眸隐隐笑了下,在桌边坐下,随意地抬了下手让思烟起身。
然后自己摸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一边漫不经心道:“能得思烟姑娘一张请帖,我姜远也算是京城中有了薄名儿了。”
“说吧,有何事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