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不必多礼。”
萧锦辰抬了抬手,“入夜造访,实在失礼,还请李公见谅。”
李铮一个从六品的小小吏部官员,哪里经得起堂堂九殿下这样的客套,诚惶诚恐地说道:“不打扰不打扰,九殿下客气了,可是有何吩咐?”
萧锦辰今夜是私服而来,显见的是为着私事。
见李铮不装糊涂,李铮也就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想必长宁公主府的事,李公已然听说了。”
李铮面色一变,躬了躬身,“请殿下节哀。”
容贵人当年难产而亡,留下九皇子萧锦辰孤苦伶仃,是长宁公主的娘亲,梅妃娘娘求了圣人将他收养到了自己的宫里,与当时已三岁的长宁公主一起抚养。
朝野上下都知,这姐弟二人虽同父异母,却情同手足十分亲厚。当年长宁公主嚷嚷着要嫁郑南元时,才接管司礼监的九殿下居然还寻了个由头将人关了起来!
若不是长宁公主哭了一通,只怕郑南元都没有后来的富贵好命。
只可惜,这世道就是这样叫人唏嘘。
不过成亲才短短四载,那样一个鲜花儿一般的公主殿下,居然就香消玉殒了。
萧锦辰眸色微寒,却并非针对李铮,道了声谢,转而又问:“听闻李公在吏部,可查阅我朝历来官员的出身详细?”
吏部不仅管控东朝百万人口,还掌管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
李铮主要负责的确实是户口之事,故而才有先前对谢安安的承诺。
他略一踌躇后,对萧锦辰恭敬道,“是,吏部户口事务,正归下官管理。”
萧锦辰默了片刻后,走到李铮身边,低声道,“李公,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李公调出郑南元的丁户簿,容我查阅?”
李铮微惊,朝萧锦辰看去。
萧锦辰自然知晓私自调阅官员户籍册子有违东朝律例,他看向李铮,再次说道:“李公与我乃是旧交,我也自是信李公为人。此事,李公莫要与旁人说起。”
李铮心头微提,瞧着这位容貌出众却神色温和似云月的殿下。
便听他压着声音道,“我疑心,长宁公主,并非急症而亡。”
“!”
李铮震惊地抬头,“殿下是怀疑……驸马?”
萧锦辰落英一般的双眸里浮起一抹暗色,无声地轻轻点了点头。
李铮瞬间后背生寒!
这可事关皇室辛秘!他怎么就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可此时后悔已然来不及,他心下权衡了一番后,朝萧锦辰抱手,“调阅丁户簿并非难事,只是吏部规矩,还是要走手续。还请九殿下稍候两日。”
萧锦辰抬眸微微一笑,俊雅面容上分明一派温雅,可李铮却陡然生出一股无端惧意!
便听萧锦辰笑道:“李公近日难事,司礼监或能助一臂之力。”
李铮脸色一变,分明春寒刺人,可瞬间额头的汗便落了下来——这位半魔半仙的九殿下,果然名不虚传。看似温和的谈笑间,却轻松地拿捏了人的把柄。
他擦了擦额角,干笑:“家中丑事,叫九殿下笑话了。明日,明日下官便将丁户簿送到司礼监。”
“不必劳烦李公辛苦。”萧锦辰微笑,“明日午时,自有人去取。”
李铮心下微紧——竟要的这样急。
却并不敢反驳,答应下来。
萧锦辰笑了笑,“李公受累了。”然后递给李铮一张字条。
李铮忙恭敬接下,“不敢。能为九殿下分忧,是下官之幸。”
萧锦辰笑着摆摆手,道了声‘告辞’,便领着天一走了出去。
李铮还想送,可追出花厅,可春雨夜幕下,哪里还有人影?心中又惊!微微缓神,才发现方才不过数句言语间,他的后背都生了一层冷汗。
叹了口气,转回身,打开字条,便看上头写了两个地址。
他皱了皱眉,凝神片刻后,对外吩咐,“来人,去请四郎。”
李越很快到了花厅,看见萧锦辰留下的字条,也是神情一变,“阿爹,这地址,上头一个,便是那卖给大伯《仕女图》的秀才的家!还有这个……”
李越的脸色有点儿难看,“是大伯养的那外室住的地方。”
李铮眼眶一瞪,“外室?!大哥何时养了外室?!”
李越面露无奈,朝外间看了眼,管事立时带着下人离远了些。
李铮已面露怒气。
李越上前,低声道:“上回孩儿本想同您说起,却被耽搁了。大伯那外室养了快两年了,孩儿也是上月才听人提及,本想查实了再与您说明。”
“简直糊涂!”
李铮怒不可及,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兄长,骂了一句便生生按下了火气,看向李越,“我虽官职不大,可也官声颇优,今年若得了上峰举荐便有望再进一步。你大伯偏是到京城之后养了外室!这若传出去,我李家的家风岂不是要被败坏?我的仕途,你们几个孩子的前程,他竟也丝毫不顾了!”
又问道:“这外室可有孩子?”
李越没吭声。
李铮的脸瞬间就黑了,一把攥了手里的字条,恼道:“如此看来,反倒是我们家欠了九殿下一个大恩情了。”
李越明白,这事儿不光彩,司礼监想拿捏官员把柄,这一条家风不正私养外室就足够叫李铮此生止步吏部员外郎的官职了!可萧锦辰却把这外室的地址给了李铮,分明就是叫他自己私下里处理,保全他李家脸面的意思!
李越瞅了眼父亲铁青的脸色,问:“阿爹,此事……您准备如何?”
李铮刚要开口,忽然又看向手里的字条,重新摊开后,再次皱了眉,“九殿下不会做无用之事,他为何会给我外室和那秀才两人的地址?”
李越也是一愣,想了想,道:“莫不是孩儿前两日查访这秀才,叫司礼监察觉了?”
李铮却摇了摇头,凝神沉思片刻后,忽然问:“谢女冠那日吩咐你去查这秀才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李越仔细回忆后摇头,“孩儿没有细问,谢女冠也不曾说明。不过……”他顿了下,又道:“在大伯说了那画的来处后,谢女冠摇了摇头。”